虚 影（长诗）

远航小诗

虚    影（长诗）

  

洪 放

1

从何处来，向何处去？漫长的黄昏

在白昼渐渐黯淡下去的气息里，伸手可触

西边的群山，东边的河流，那些高大的树木

我曾在它们的枝条上，一颗颗数落星辰——

那些徒然的时光，啊！

多少年后，我才知道，那些道路，早已在

一切开始的地方就已断去，而没有谁告诉你

生世的悲哀，往往就在于虚影

我们生长在其中，却浑然不识

我是我，而我除了是我，还会是日光下的每一个生灵

我来自于他们，成为他们中的一个

又成为他们的集合。

2

早年的河流，那些濒死的鱼，我看见他们的呼吸

一张一翕，一张一翕

如同天空。我时常想那就是天空

一只鱼与一只天空一样大，一只眼睛与

一条死亡的陷阱一样大，而一座村庄，原谅我，

必须回到村庄。没有人的灵魂能永远离开村庄

就像那些埋在异乡的骨殖，夜晚的磷火，你一定是看见的

就是他们！流萤飞过山岗，流星击打屋檐

我在村庄行走！遇见的每一个人，

都长着同样的面孔，他们是祖辈，是儿孙

是庄稼，是牲畜，是桑葚，是滑稽戏，是箩筐

然而都是空的。实心的黄土，

除了黄土，还是黄土

3

他们让我读诗，大声地读，读第一行，再读第二行

然后第三行。再往下，我读出了鹅，读出了青草

但那是秋天的，满野枯黄，如同火——

我喜欢那些在火里奔跑和人，他们古铜的皮肤，张开着

情欲与五谷。大地年年空旷，背井离乡

成为一幅最伟大的风俗。我在奔跑，读诗，并且看见

那些人沿着那条早已废弃的河流往上

那上面有座寺庙，香火被鱼吃完，只剩下灰烬

先生说：过来！一切如梦幻，如泡影

而一切！都在手里。我们不曾放开，它却消失！

一滴水，回到大海

一个人，回到内心

4

红色的道路，我往往惊怵于那些红色的红，往左

或者向右，皆是红色，那是我年少时的时光。

我希望得到鸡蛋，本子，糖，和铅笔刀

在路上，我反复地想——鸡蛋是白色的，里面黄色，粉嫩而亲密

本子，可以画第十二个小人；糖带来蚂蚁和舌尖上的快感

蚂蚁向南，我寻找它们的道路，比人的道路更为简单

它们是快乐的，我告诉长辈。长辈沉默，然后用脚

踏毁了蚂蚁的巢穴。我是有罪的

一生都在罪恶中度过，即使无意

但我们引领着罪恶的方向。 我最终要的是铅笔刀

我想杀死班主任，他让我远离女老师，而 那女老师

我喜欢她身上的气味，锋利，坚韧

像橡皮

5

我需要一片广场和一片墓地

一边安放青春，一边安放亡灵！

我收集那些散落在广场周围的小人书，铅笔，吉它弦

爱情中受伤的心脏，和成群结队的纽扣……我收集它们

小心翼翼，我听见他们喧哗，静默，然后向天空托举着

单薄的时代。金属片的声音，地底下早年地震留下的声音

接吻后咽下口水的声音，桃子碎裂的声音，煤的声音

发光的额头上出现空洞，那也是有声音的，激烈而压抑。

我收集他们！那些匆匆的转过去的背影，篮球架下的讨论

然后低下头，或者高高扬起。

那些注定无法活到长久的人，注定在黄昏时候消失的人，注定在

我的诗歌里成为亡灵的人，我给你们一片墓地

给你们最普通的野花，装饰你们永远在世间

流落的虚影

6

我从前的街道，我那街道上吹口琴的女孩，我喜欢

黄昏——暮色从窗棂上升起，从额头上滑落

我曾目睹她走出街道，一直往南，在第十八个朱红的木门前

走失！我是看着的，目睹的。但一切却都只是幻影

我没有阻止，她也没有消失。她生活在空气里，而我

却在另一片空气里。我们生活，但生活却不尽相同

多年后，我看到早年的那疯子，他唱着歌，念着诗

走着那个时代的步伐，我因之怀念——

没有谁能切断过往，没有谁能放弃祖国，我们疼痛着

却喜欢。将石头种在贝壳里

将风种在石头里，将贝壳

种在下半生的揪心里。

一个人，渺小得像粒浮尘，却空虚得

像片天空。

7

我诅咒哲学，诅咒那些理性的虚妄，那些谶语，那些

花朵上的名称与学问，那些灯光，那些地下室里传出来的

激烈与兴奋的笑声……我诅咒它们。从前，我在老先生那里

辩论过形式和内容，辩论过时间与空间，其实一切

毫无意义。老先生化为尘土，我看着他升到空中。

无数条交织的道路，无数次交织的呼喊，无数年

不绝如缕的争论、指向、演绎和否定，最后

回到南塘，我看见下午的时光

芦苇是最坚实的哲学家，它

收留了翠鸟的尸体，它离开时

黄昏里正传出遥远之远的

颂祷

8

把空的杯子打碎，再在虚影里还原

把爱情侮辱，再在梦想里纯洁

把树枝折断，再在化石里成长

把门关上，再在恐惧中打开

我算准了每一个日子，却只能让它们

长满苔藓。一个时代的印记，而这个时代，正在黄昏里

接近一种虚无，或者走向事物的反面。我总看见反面

很少触及到真实。真实总在不真实之后，还原的杯子

盛不住旧日的雨水；很多人回到旧事物中，静守不久就要到来的

死亡。，我们不够强大，脆弱的永远是我们的内心

我们仇恨每一堵墙，却在墙上写下诗句

歌颂月光、星辰，美与自由……

啊，请看看吧！我们多么狭小

多么言不由衷。

9

我必须回到这个数：9。回到9

回到劫数，风，天坑，我必须向下俯视

那些将开未开的花朵。其实她们早已死亡，徒然舞动着

我祖国少女的虚影之躯。一切都在向内，向着裂变

撕疼，分裂，独自，或者高处，低处，或者

自由，镣铐；天坑无垠，我是喜欢黄昏的天坑的——

落日被天坑吞没，巨大的群山的影子被吞没，我被吞没

黑暗打开了一切！我们籍由黑暗的力量，审视

判断和离开。

那是9，最后的数字，忧郁症患者在道路上

呓语，而每天都是，每刻都是！须臾不分

成为生活和生存的证据。

我保留它，以打造我墓碑上微小的

花环！

饮水思源

楼主看来和洪主席甚好。欣赏拜读这洒洒长诗。

饮水思源

如果不是同名的话，应该是我们市的文联主席吧。

饮水思源

要不，介绍你认识:l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