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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里的房间
很多年以后，我想起那个夜晚，仍然会怀疑它的真实性。尽管我已经遗忘了很多和那个夜晚有关的东西，仿佛是一场歌剧，时间的力量已经帮我省略去了大段大段的台词和舞台背景，甚至情节。但是又仿佛一条长河，反复冲刷，洗涤，淘去了那些浮于表面的颜色后，一些东西却因此更加凸现出来，纤毫毕现。
那本是个很平常的夏天的夜晚，和现在的夜晚也几乎没什么两样，唯一的不同是，它因为突然的停电而变得一片黑暗。那时的小城，远没有现在的繁华和喧闹，人们在平房和小院里平和而自然地生活。面对突然的黑暗和闷热，大家很随意地搬着凳子出来，聊着男人，女人，和锅碗瓢盆的日子。顽皮的孩子在一边追逐奔跑。天空很高，月亮还没出来。昆虫的鸣唱随处可闻，宛如可以呼吸的空气。
如果那个夜晚有背景，那么这应该是我所有的记忆。随后，记忆中场景突然一变，所有的人物和背景隐去，我看见自己走在了一条黑暗的小路上。和一个同伴一起。那个夏天，我的个子一路疯长，真正和青葱一样的清瘦，白净，会低头害羞地笑。那个同伴，也是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少女。我已经不记得有关她的任何其他细节，包括姓名，包括相貌，这些细节的模糊，也让我一直疑心这个同伴的存在是否自己记忆的失误，还是一种有目的的臆想。因为她的存在，会让自己在这个黑夜里放心地游走。或者，会觉得不那么孤单。
我好像站在对面，清楚地看见了十几岁的自己。尽管看不见穿着什么样的衣服，但是，我知道，那就是自己。夜色里，一双眼睛黑亮。
我们走过那个墙角，那儿有一大簇自由生长的洗澡花，紫色喇叭样的花朵，总是在夏天傍晚时开放。还有那片熟悉的低矮肥壮的凤仙，那些鲜艳的花蕊，曾经在整个夏天里，染红了我们的小指甲。现在，我从它们的身边走过，清晰地闻到了清淡的花香。那一大簇黑色的影子里，蛐蛐也在长一声短一声地歌唱。我们听见另一条路上的说话声。夜晚使远处的声音显得更近。
我们走到了大路上。偶尔有一两个骑自行车的行人，夜晚的安静，让人的听觉变得格外灵敏，我甚至能够听见他们隐藏在钢丝转动里的呼吸声。他们沉默着从我的身边匆匆奔向夜的深处。星星出来了。星星象一些走远了的灯，让地变得愈加黑沉。
几乎再没有行人。我们穿过一个长满野草的坡地，前面是那条横贯小城的河流。黑黑的河水缓缓流淌，也许前面什么地方有大石头挡着，河水从那经过时发出哗哗的声响。风凉了许多，夹杂些淡淡的水腥味。野草在赤裸的脚踝上轻轻划动。有淡淡的月光。平常的事物因为黑暗模糊变得有了不同的神秘力量。世界如此安静。黑暗如此强大。我们都全身黑黑地站着，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觉得在我尚且懵懂的内心深处有些东西缓慢褪去，而另一些东西又迅速成长起来。这是一种成长，也是一种缺失。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缺失愈发变得空荡荡，仿佛一片荒芜的时间，无人可以穿越。
那晚的记忆似乎就到此为止。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回的家。但是，我肯定是回了家的。
经过这么多年以后，那个夏天的夜晚，仿佛只是隐藏在我成长深处的一个黑色的空旷的房间，当我独自游走在城市的街道上，或者独自穿行在某处无人的空地时，那种熟悉的感觉都可以随时带我回去。仿佛只是暂时离开。
［此帖子已被 卿奴 在 2008-6-9 21:51:54 编辑过］ ［此帖子已被 卿奴 在 2008-6-10 19:28:43 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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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9 21:5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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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可以做沙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