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阳台

晴岚和尚 · 发表于 2008-7-1 21:27:30

在办公室里正准备下班，兄弟叶子来电话让我晚上到他那小聚，说是几个朋友在。既然如此我就赶往他居住在卫生防役站那栋退休的老楼，因为他老婆在北京的某家公司打工，所以他暂时一个人住在那栋楼房的五层，这也是我第一次来这里，那个破旧在瞬间以某种苍老的姿态撂到了我，从那些破碎的玻璃残块上标着的手术室化验室上我知道这里曾是个医院。整幢大楼少了来此排队看病的病人，也没有了穿白大褂医生和白衣天使的装衬，空荡荡的，如果有风有雨雷电交加我断然是不会来这里的，说不准就钻出只狐仙要了我这书生的命。顺楼梯而上五楼见兄弟已经在忙碌，他的朋友正在用他的手提电脑上网，那只我们一起从孔城捡来的流浪狗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叫满贯，在无人的楼道来回兴奋地窜动，看上去比来的时候要精神多了，顿时我也明白老师所说狗命如同人命运这话的深刻内涵，可庭前柏子树，狗子无佛性。这个时候兄弟让我陪他到楼顶上去，真没有想到这上面还有个宽敞的废弃阳台，兄弟比较喜欢户外原来今天晚上他要在阳台上搞个露天晚餐。

偶尔在这个城市中心与一座稀有的阳台邂逅格外地亲切。要知道小时侯在老车站的宿舍居住，父亲生前的办公楼就在宿舍区，所以一到夏天我就把办公楼上的阳台先用井水浇几遍，然后带个席子就在那阳台上一晚睡天亮，那才叫爽！有时父亲也带我一起到阳台上睡，躺在竹席上撒娇般地依偎在父亲宽厚的怀里看着天空，让父亲教我认星星，什么北斗星？牛郎织女星？还有什么荷包星等等？只是那样的星空我现在确实是见不到了。有时睡到下半夜四面八方的风云集过来把颈口上的燥热梦境凉醒，夜深更觉露重，这个时候父亲总记得给我盖上一床薄薄的毯子。阳台不仅仅是我夏夜纳凉的场所，也是我儿时捉谜藏打架的地方，记忆最深的就是和一个叫王龙、王虎的还有隔壁的几个小女孩经常在阳台上疯玩，打耍架，哪个时候阳台上有个天窗，玻璃长期都被我们给打碎了。有时玩起来什么都顾不上，连母亲那句：玩不要紧，要注意别把腿子摔折了”的叮咛忘记得一干二尽，就那样玩到最后成了个灰老鼠模样才走进家门。

今夜站在兄弟叶子的阳台上复活了我所有的记忆，向左边眺望是市人民医院，这条路其实不用走就是闭上眼我也能摸过去，因为这条路是我生命中的一枚鳞片，随意地去揭哪怕是掀开一个小角都会揪心扯肺般疼痛，路可以直达老干部病房曾经在那化疗的父亲，虽然路程不是太长但我在那陪伴父亲留下的回忆却是最长，任何文字的拼凑也量不出它的一个度。小贩的兜售还是那样的热情，路旁的乞讨者依旧可怜地递过来那个破瓷缸，擦肩行走的还是心情沉重与稍微开放的两种人。出租车三轮车还象过去般那样循环穿梭，惟独的就是眼前的门诊老楼全部拆除，但永远不会拆除我的回忆，取而代之的就是一座现代化办公楼气派地矗立在废墟的回忆上。医院周围大部分商铺店面也都已经更换主了，他们曾经的主人也或许就象我的父亲永远地消失，还有些已经伴随着医院老楼的拆除而拆除。读着眼前街头的人群，我感知着生命的短暂与美好。

阳台的正前方是佛教协会净土莲社的所在地，曾经在那里求过佛今生想和婷长相厮守，但最终婷的倩影还是滑逝于我的视野之外。眼光继续游移，佛教协会的后面就是婷过去居住的单位宿舍，那时也象现在的夏天一样我吃过晚饭就走进那间属于我们俩的小屋，享受着夏赐予我们的幸福，偶尔地也走出小屋到跳吕台上温存半天，聆听夏虫还有各种蛙鸣的声音，那简直就是一首爱情浪漫的大合唱。在阳台附近的就是后十百年人才兴奋胚胎于此的桐中了，可惜我天生愚笨否则也走进这百年学府。靠最北角的就是将军偶败北，投子晓山中的投子山了，天气不是太好所以只能远远地观看那一抹黛影，其实这也是符合佛教的禅定思想，你所能看见的一切皆为虚幻。

阳台真是个随时可去的所在呵！你恼了你喜了，你爱了恨了，全都可以手把栏杆，以同一种姿势临风表达。相对于四壁框定的家，阳台是如此的开放、豁达而又宽容。没有朝向没有座次，没有尘世纷争。你游目于这个城市的边缘，唯见秋水长天苍烟落照，朝云暮雨以及鸟迹帆影。令你自觉冷傲孤高，闲适清雅，仿佛真个“结庐人境”而“车马不喧”了。此刻我莫名地想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古训，读着“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格言，我无法用言语描摹此刻的宁静与释然。这全是阳台的妙处，它让你有入世的快乐而无尘嚣的纷扰，安全地踞于浮躁嘈杂的人海楼林之中，可以以一种旁观者的平静冷眼看人情语物、世事沧桑。那是一种高巅临眺的优越，是一种星垂野阔的大气。最为难得的就是逢上雨天，过去在老车站我最喜欢雨天静静地站在阳台上，什么都不干，只看那一粒粒的飞珠撞向玻璃，琼花飞溅，而后汇成一条细滑的水流伤情地淌落，“帘外雨潺潺”的婉约便在整个阳台上蔓延。此时透过雨幕，只能看到朵朵伞花的影影绰绰，再无尽览无余的真切与清晰。身在此刻，你也许会倏然感到自身的真实，一切的身外之物都如飘飘流云，时远时近，有时近得触手可及，转瞬却又远得杳无踪迹，唯独自己不会欺骗自己，抛却自己。在那个时刻你自然地就清晰地体味到把握自己的意义！

可惜现在老车站那个阳台早已拆除，遗憾的就是那个时候我从部队刚退伍没有现钱，否则也在那里买一套房子，不仅仅是回忆更多的是延续着某种根须。这个时候兄弟叶子叫嚷着开始喝酒，因为他的朋友也都是我的兄弟陆陆续续地来到阳台，他们戏称这里是1675大型露天餐厅，1675是阳台的面积，听后觉得这也是很形象贴切地比喻。多年来居无定所屡经迁徙，却这般如此称颂区区阳台。其实阳台抑或别的什么，都只是天涯浪迹中历经的站点。我爱这些人生长旅中陪伴过我，让我亲昵、留恋又铭记的每一处风景，或许若干年打着饱嗝想象这阳台之夜，如水月华灯火万家，又该是何等诱人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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