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碎想.

暴暴蓝 · 发表于 2008-11-21 20:27:25

朋友去外地上学，离家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用了多年的玻璃杯也带上。细问才知道，还不止是玻璃杯，还有一个陶瓷的咖杯。现在而言，很少有人把这么麻烦的东西，因为自己的喜爱，就带着上路了吧。虽然我也总是带着我的水杯，但是因为它是不锈钢的么。而玻璃杯，就好像一些感情一样，那么易碎。

有很多感情也因为地点的变迁而不得不放手，或许像朋友想的那样，用纸包起来放在包里，也没有那么容易碎。可是喜欢的话何必要冒着让它碎的危险而强装上阵，不如留下它静静在原来的地方，让你想念。每年你都会有时光回来探望。或许从此不用也没关系，因为毕竟只是一个杯子，何必在意它空不空、渴不渴。
那要买新的杯子么？何必还为了一个杯子而执着。
真的这么喜欢一个杯子，那么杯子碎了以后呢，是不是就永远不再喝水了？或者，永远不再用杯子喝水？

打碎自己的杯子或许会伤心，但水还是要喝，于是你不得不再找一只。不用多久，就到了很难再触境伤怀的时候，用新杯子喝水不再是件痛苦的事情。这个杯子，从它落地到在你心里碎掉，大概也就是从它裂开到完全绽放的这样一点瞬间。因为你当初的目的是喝水，而不是品味一只杯子。水、咖啡或者奶茶一直都还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你心中的味道和印象。总会有新的杯子代替旧的位置，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很少有人这么固执，会为了一个杯子打破喝水的规律。很少有人这样执著，愿意带着一个随时可能演化的伤感踏上旅途。

从小到大，用过不少杯子。奶瓶不算在内，我第一个杯子是红色的奖杯模样，塑料的，有两个耳朵。人小端杯子不稳，所以奖杯有个盖子，盖子的边沿有突出来的嘴，上面有几个眼。喝水的时候就把这含在嘴里，就不会洒出来。因为它的体贴入微细心周到，所以这么久了我还未忘。长大了之后就不能用这杯子喝水了，会被别人笑话幼稚，笑话一种粘在身上的依赖。后来收拾旧物，惊喜发现了它的踪迹。然而也只是刹那喜悦，重忆儿时的旧感，最后也只能作罢于成长的遗憾。
如果只是为了喝水，是不是任何杯子都没有区别。可是当他们成为我记忆碎片的时候，却这样或深或浅、斑驳不一。

我还很怀念的是奶奶那时候的搪瓷茶缸，磕磕碰碰或许伤痕累累都不会碎。亮晶晶的玻璃杯子好看舒心，白莹莹的陶瓷茶具美观整洁，可是很容易就变成一片琐碎的锋利或者惨白。而今软软的纸杯塑料杯，一次性的那种短促与功利，连与遗憾擦肩的机会也渺茫了。

手边这只不锈钢的杯子转眼已然陪伴了我二年寒暑，与我共品过清凉甜蜜的夏日，也有怀揣滚烫苦涩的茶水相伴发呆的那些严冬。渐渐的我却也不常用它了，夏天就用饮料瓶对在饮水机上灌满，然后再把自己灌满。等到冬天要泡茶喝热饮，才发现搁置太久，杯底已有了点点霉花。狠狠清洗干净，热水泡过，又再用了起来。它始终没有怨言，连我拼命洗刷的时候也没有。孤单的时候它默默包容时光的痕迹，需要它的时候它又默默地承受煎熬，于是我也只有默默地惭愧，往返于家和学校的这几年，一直带它在身边。

期间用过的还有一个咖啡杯，可爱的小猪图案。尤其喜欢它的恰到好处的容量，正是合适于一包速溶咖啡的水量。然而这样喜爱的东西，最终逃不过我懒惰和马虎的魔爪，失手打破于一个朦胧的清晨。把喜爱的东西放在随手能够够到的地方，也就是随手能够打破的地方。于是它的耳朵掉了。它聋了，我哑然。

钟情与相守往往表里不一。我不是要夸张恋物怀旧的情节。因为喜爱而伤害愈深，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情。就是我过失打破的杯子这样，划破我的手，划伤我的心。而我失去耳朵不言不语的杯子呢，落地之后它从此失去了另一半声音。
杯子不说话，并非因为它没有口，而是它的口已干了。碎了的杯子如此伤人，或许并非是它无心，而是它的心已经碎了。

不论你留下的印象，是几点惨淡的霉花，还是一声清脆的哀伤，也不论你是有意新欢，还是无心过失，请始终记得你赋予杯子的盘桓残忍的命运：填满，再饮干。你与所有杯子不成文的却不可更改的约定，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最后决绝的互相解脱。

一生颠沛流离的旅途里，有多少被我们遗忘在角落里的容器，怀捎上路的，又有多少是成了道旁无人问津的碎痕。那些曾经盛放过你灵魂的容器，在你把思念倾空之后，是不是还能保全自己，静静地搁浅一份默默的空虚。还是，就已经盛满了下一个醉人的期望，然后等着酒暖，或者是茶凉。

填满，饮干。再填满。再饮干。直到它支离破碎，不能用哑哑的口凝视屋顶张望蓝天，直到它苔痕满布，而你留下的唇印却开始干裂。
人在辗转，杯子是不是也在辗转。还是应该说我们同命相怜？

捧着我的杯子，我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张口忘言，只好用呼吸抚摸它的耳朵。一同沉默，一同听着，让风声在我们同样空荡的壁垒里切切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