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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晓荷 于 2009-12-1 08:32 编辑
塘在村子正后梢,被一片竹林环抱着。竹林依着篱笆墙,绕塘划了半个圆。塘边有一棵梨树,一棵杏树,还有刺槐,泡桐,苦栎树......塘埂用大石头垒砌的,石缝里随四季塞满了不同的颜色。塘里有石头埠子三、四、五、六个。
一条水渠端着清清浅浅的流水自塘的后梢擦过,金黄的沙底上撒着零星的石子,弯腰摸一块石子丢过去,“噗通”一下,就到了塘的前岸。
——塘,实在不大。
塘后埂有个缺口,渠里的水淅沥沥地掉进塘里,又从前岸爬起来,缓缓地走出池塘,经过四五个串在一起的水田,踱至庄外。
塘里常年有鸭,有鹅,悠然自在地梳理着羽毛谈情说爱,也或者是唠叨着家长里短的。巴掌大的地方,谁不知道谁家的事啊?!打个喷嚏,整个小村都能听见,真不知道它们还有什么话值得这样叽叽咕咕、交头接耳个没完?!
塘里最多的鸭叫齐毛鸭,麻麻的羽毛,黑黑的眼睛,伶俐的小脑袋。七、八、十只一起,呼啦啦地来,呼啦啦地去,扑打着翅膀,一阵风样的扇得灰尘满天。外婆老远看见,就说:快让快让!火车开过来了。外婆没见过火车,不知怎么冒出这么个现代词语来。外婆,是不是借着齐毛鸭轻盈的翅膀来想象火车的模样?!
——外婆,没见过火车。一辈子,也没见过。
齐毛鸭长不了多大,养“年把年”也就三四斤重,瘦精精的,轻飘飘的。生的鸭蛋,瘦长圆润,青碧如玉,粮食充足的时候一天下一个。在陈年的鸭蛋水里泡个把月,放粥锅里煮煮,切开,黄得冒油,香得咂嘴。过年时杀了洗净了撒上盐踩在莲子缸里,压上石头,几天后起卤,挂在冬日的光树杆上,阳光照过来,红殷殷的,黄爽爽的。来客人时下个鸭腿,潽点黄豆,放在饭锅里蒸蒸,揭开锅盖,香气挠得喉咙里“咕咚”“咕咚”地咽口水。就点小酒,嚼嚼鸭骨头,咂吧咂吧嘴,特带劲。往亮晶晶的晚稻米饭里,浇一两勺咸鸭汤,那个香,只怕过个三五十年,还往心里钻。
——山村走出的孩子,都是循着这股子香味回家的。
齐毛鸭也叫火鸭,可能是说它的性子风风火火吧。它们也实在是急性子,一个推一个、一个拥一个地挤进池塘,哗啦啦地噗开水面,像刚下课的孩子把池塘里的水塞得满满当当地沸腾着,把其他的鸭啊鹅啊都看晕了,呆呆地看着它们,看着它们,不自觉地往边上靠......这些家伙,一门心思地往塘后埂飞驰。到了后埂,就像游泳高手,一个倒翻,立刻往回赶,刺啦啦的水声,嘎嘎嘎的言语,呼啦啦的拍翅声,把正在平静的水面又犁得翻天覆地般的喧嚣起来。一只上岸,后面就像被一根线连着,一大挂地从石头台阶上拽上来,疾风骤雨般地消失在视线里,嘎嘎嘎的,嘎嘎嘎的,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影了。
塘里还有黄鼻子红冠子一身洁白的阳鸭,“噶牛”“噶牛”的花鹅和白鹅。还有一两头泡在水里摇着尾巴半睁着眼的黑水牛。
春天里,鹅黄的鸭子和嫩黄的鹅,浮在油绿的水面上,那才好看呢。粉白的梨花,水红的杏花,鲜亮的桃花,洁白的槐花,比赛样地把花瓣往塘里撒,撒得池塘在不经意间就变成了一朵飘悠悠的水上花。小小的鸭子小小的鹅,游啊,游啊,游得花儿都开得没了声息,游得水面都不见了涟漪。它们看春天看得发呆?听春天听得陶醉?摸春天摸得出神?这春天,实在是好。水温和,塘宁静,树青青,风柔柔,鸭子和鹅是在若有所思地畅想美好明天呢。
渐渐地,它们就长大了。羽毛丰满,洁白。翅膀有力,想飞。头,埋入翅膀,插入水下,开始沉思和忧郁了。它们烦恼么?对这小小的一方池塘产生了倦意?还是因为寻不见自己热爱的生活感到失落?还是因为丢失了春天里的景致而心生恍惚?他们,想飞离这小小的池塘了。
——如那些在池塘边长大的孩子。都要飞走了。
梨子薄了皮,枣子红了脸,杏子青了黄,黄了青,竹林里的竹子走进了千家万户,塘边的孩子换了一拨又一拨......曾经的孩子散落在五湖四海,五湖四海的心眼里都有着小小的池塘。塘里的风景每天都变化着,唯一没变的,是塘在远行孩子心中的旧模样。
塘在远行孩子的心里。是春天花开时的飘逸;是夏天碧水如玉的清爽;是秋天一块瓦片蹦出七八个腾跃的惊喜;是冬天里把池塘里的冰吹个窟窿穿起来,挂在树上,看它“吧嗒”“吧嗒”着一滴一滴晶莹喜悦的泪。
塘,依然安静清灵。后梢一线水滑下来,融入池塘,又流走了。那些塘边的人儿,和塘里的水一样。流来,又流去。
流不尽的,是沉淀在塘深处,浓浓淡淡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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