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眼观水浒—— 重犯流放沙门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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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国古代五刑———笞杖徒流死，其中流刑，历史悠久。《尚书》载“流宥五刑”，代替其他肉刑执行。流的地方远近有别，《唐律疏议》云：大罪投之四裔，或流之于海外，次九州之外，次中国之外。舜曾流共工于幽州，放欢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史记》载，商汤放桀于南巢，死后葬于放王岗。

　　流放严酷程度，仅次于死刑而已。与他刑相比，流放对国土面积要求极高。故为大国印度、俄罗斯采用。玄奘《大唐西域记》提及印度将罪犯放荒裔。俄罗斯18世纪流放西伯利亚十二月党人，妻子不离不弃，风雪中那美丽的坚守与忠贞，格外动人。小国流放，窒碍难行。雅典城邦采用贝壳放逐法，属政治放逐，名同实异。

　　《唐律》分流刑为三等：两千里、两千五百里、三千里。男性犯流者，妻妾随往，父祖子孙也可同去。宋代在此基础上，结合杖、刺字，发明刺配之刑。

　　《水浒传》处处提及刺配，且看第一回，洪太尉以刺配远恶军州受苦，威胁江西龙虎山道众，为其开启伏魔殿。林冲带刀误入军机重地白虎堂，刺配沧州。杨志卖刀，杀死泼皮牛二，迭配大名府留守司充军。武松报兄仇，杀死西门庆与潘金莲，迭配孟州牢城。又遭张都监陷害，诬其为盗，再次刺配恩州。宋江杀惜，刺配江州。朱仝私放打死白秀英的雷横，刺配沧州。

　　与沧州等地相比，流放要犯的沙门岛，名声更为显赫。“铁面孔目”裴宣，被一贪婪知府寻事刺配沙门岛。贾氏和管家李固勾搭成奸，告发卢俊义私通梁山反贼。玉麒麟卢俊义，刺配三千里外沙门岛。小说没有交待具体位置，只是借押解公差薛霸之口说：“沙门岛往回六千里有余。”

　　沙门岛到底在哪儿？读者每每不解。远在天边，不是；近在眼前，未必。只在山东蓬莱县长岛列岛南端，地处偏僻，四面环水，为关押重刑犯理想场所。若从北京算起，两地来回不超过两千五百里。五代后汉，始作为重犯流放地。北宋立国，太祖亲自下令：军事罪犯配流该岛。《宋史》记载：配隶重者沙门岛寨，其次岭表，其次三千里至邻州。元杂剧《酷寒亭》有唱词：“非我不怜他，他罪原非小。姑免赴云阳，且配沙门岛。”云阳是刑场代称，可见岛上关押死罪获免的重罪犯。

　　宋金元明四代，沙门岛隶属登州。苏东坡曾任登州地方官，5日后奉调入京。时间虽短，留下《登州海市》诗，描绘海市蜃楼奇观。东方云海空复空，群仙出没空明中。荡摇浮世生万象，岂有贝阙藏珠宫。沈括《梦溪笔谈》记录：登州海中，时有云气，如宫室、台观、城堞、人物、车马、冠盖，历历可见，谓之“海市”。

　　风光虽旖旎迷人，刺配到此者命运却极为悲惨。生杀予夺由沙门寨主一手遮天，犯人昼禁夜囚，与死为邻。人身安全没有保障，朝不保夕。天禧3年，两位文官流配来岛。沙门寨监押董索贿未遂，诬陷谋反，杀死二人。其子进京，击登闻鼓鸣冤告状，结果死无对证，不了了之。

　　撮尔小岛，朝廷提供300人额定口粮，但最多时犯人达1400人左右，人满为患。寨主李庆丧失人性，索性将超额人犯扔进大海，两年内虐杀罪囚700余。直到马默出知登州，下令流犯过额，移送登州城，这一令人毛骨悚然的罪恶行径才告终止，李庆也畏罪自杀。赵善璙《自警编》说，马默久无子嗣，神人托梦，因此善行，特赐一子一女云云。

　　沙门岛与鬼门关齐名，不啻活地狱，百姓闻之丧胆。上了小岛，万难返乡。《宋史》云：罪人贷死者，旧多配沙门岛，至者多死。如此阴森可怕，民间流传口头禅———投沙门岛走一遭。薛霸对卢俊义说：“便到沙门岛，也是死，不如及早打发了你。”蔡京派人对济州府尹说，若不能如期侦破生辰纲案，怕不先来请相公去沙门岛走一遭。走一遭是客气话，回来回不来，就要看阁下的造化啦。

　　徽宗年间，蔡京、蔡卞父子与章惇狼狈为奸，迫害元祐党人，激起民愤。天下不安，民谣不胫而走：二蔡一惇，必定沙门；籍没家财，禁锢子孙。南宋偏安江南，囚犯始改配广南远恶军州。但沙门岛恶名昭彰，直到明代初年，瞿宗吉犹有词云：喜来不涉邯郸道。愁来不窜沙门岛。唯有村居闲最好。无事恼。

　　其实贬官，何尝不是一种流放？东坡一生坎坷，越贬越远。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据叶梦得《避暑录话》，乌台诗案后，苏轼转押黄州贬所。写下《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妙语不胫而走，百姓纷传，东坡已上小舟，长啸而去。地方官得知，大吃一惊，怕因犯官走失获罪，急忙前去查看。却见东坡鼻息如雷，拥被高卧。

　　自古天意高难测，末代皇帝往往难逃流放厄运。靖康之变，徽钦二帝束手就擒。金太宗封赵佶为昏德公，赵桓为重昏侯，放于冰天雪地的五国城终老。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斯时徽宗赋诗一首：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

　　宋代刺配，集刺杖流一身。明代邱睿云：“宋人以忠厚立国，其后子孙受祸最惨，议者以其刑法太过。后世用行者宜以为戒。”想起徽钦二帝父子，坐井观天，无语泪流。可曾扪心自问：今朝五国城，何异昔日沙门岛？天道好还，追悔莫及。信乎！

　　来源：法治周末

千年一梦

史记》载，商汤放桀于南巢，死后葬于放王岗。此处应是桐城。

千年一梦

不在于刑责是否重，而在于能否公平执行。咱们的法律是txt的，而非exe的

半读山人

苏轼在登州还写了一篇《超然台记》，
反映了他老人家随遇而安，超然物外的高尚境界。

竹笑山人

              将别宁古塔书壁
                  清·方拱乾
  莫言万里无人境  兀兀三年认作家
  瓮牖光微闲画字  菜畦土润手裁花
  听残比屋嘶风马  数尽归云绕树鸦
  宋玉宅同王粲井  好留名姓在天涯


方拱乾 （1596——1667）字肃之，号坦庵，系江南桐城人，明崇祯戊辰（1628年）进士，官谕德、顺治初以荐官少詹事。清顺治十四年（1657），因受江南科场案株连于1659年被流放宁古塔龙场，是因累其五子方章钺因与主考官方犹“联宗”而中举，皇帝令刑部将方章钺“速拿来京，严行详审”，子亦谪宁古塔。顺治十八年即1661年赦归故里，后侨寓江宁维扬。《龙眠古文》：“老人为冏卿子(大仆寺少卿讳大美子) 七岁能属文为诗 长登进士 官翰林至少詹事 娶相国女 至今犹共餔糜 生两女六男亦皆掇名内外 男女孙百几十人 老人所徼(求)于造物可为谓厚矣”拱乾好写诗，在绝域仍“无一日辍吟咏”，留下不少描写异地史诗，著有《绝域纪略》（又名《宁古塔》）一书收录于《坦庵集》，很有史料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