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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事者研究西游记,道出一个好玩的信息,妖怪们捉到了唐僧,嚷嚷的几乎都是:将这和尚“蒸”了来吃。为什么这么强调“蒸”呢?
考据派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这一切都缘由于《西游记》作者 吴承恩先生的饮食世界,作为明朝时候的淮安府山阳县人士(今江苏省淮安市楚州区),吴先生成年后又在到浙江、湖北地区去上班,一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游走于中国南方。考据派说,那个时候,中国南方的饮食界,一定是将“蒸”作为炮制美食的最好方法的。
明朝的舌尖
极品的食材,还是用蒸的好
查阅中国烹饪史会发现,单就饮食来说,现代人在明朝人面前,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优越感,现代有的烹饪方法那个时候几乎都有了,什么烧煮煎烤,加上蒸卤炸爆。到今天,只有失传的,没有新鲜的。在食材方面,有明一代,河西走廊、海上丝绸之路、茶马古道带来的各种食材和调味品,已经成了日常消耗品。
再往前看,到了明朝的时候,生活在中原南部的人们的心理状态,早已不同明以前。不是汉代在艰苦中充满了好奇的模样,亦不是唐朝时盛宴般的丰富刺激,一两百年前,元的铁蹄蹂躏记忆尚存——什么都经历过了,一息尚存的平静生活中,明朝的人,一面是不厌其烦地用最复杂的方法来炮制美食,一面开始探索食物养生说。前者如《金瓶梅词话》中描述的西门大官人之大小家宴以及几百种珍馐,后者如《菜根谭》中说的那句,“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神奇卓异非至人,至人只是常”。
可以这样总结,明朝人,什么美食没吃过?早已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古代人了,对于美食,他们已经进入到了一种“沧海桑田之后的回眸”的状态了。按照马斯洛的心理需求的阶梯理论来说,就美食而言,他们的基础需求果腹早已完成,尝遍美食的中等需求也得到了满足,这时候,仅仅是一道满足舌尖和胃肠的菜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了,他们需要的是从舌尖一直战栗到灵魂的美食。
这时候,唐僧肉作为一份终极食材,摆在了明朝人吴承恩的面前,无异于意大利白松露放在法国厨师的面前。面对被捆绑着的唐僧,吴承恩此刻作为黑风怪黄风怪、金角大王银角大王、白骨精……的代表,最终落笔,选择了用“蒸”的方式,来衬托唐僧肉作为一种食材的珍贵性。
蒸出一个仙乐飘飘
蒸出一个西方极乐
“蒸”食的方式在中国式烹饪中是非常特殊的,不但因为它是中餐的一种特殊烹调方式(西餐里面很少有“蒸”食的东西),更因为它是早在石器时代就已经出现,具有悠久的历史。
中国人的烹调史,是从燧人氏发现火那一刻开始的。所以最早的熟食应该是被“烤”来吃的。石锅烤肉石锅拌饭那个时候就有了雏形。后来人们又学会了制陶,出现了一种名为“陶釜”的煮食工具——大概就像《喜洋洋》中,灰太狼用来煮小肥羊们时的那个容器的样子,所以“煮”出现了。
与此同时,“蒸”出现了。考古学家在半坡遗址中挖掘出了一个陶甑(zèng),说明了新石器时代,人们已经开始蒸饭吃了。到今天,中国南方人口中常说的“甑子”、“甑子饭”,还是用的这个字最原本的意思。而成语“甑尘釜鱼”,正是说一个家庭,萧条到蒸锅都铺满了灰尘、煮锅爬满了衣鱼(一种常见家居小虫)的状态。
在美食的道路上,中国人高歌前行,喜新恋旧,推陈出新。可以说,从母系氏族社会开始,到唐宋,这片大陆上的人们,在烹调食物方面,总是在不断创造,不断碰到新的食材,发明新的烹饪方法,制作新的炊事用具。人们陶醉于新的诞生,传颂吃螃蟹的胆大英雄。这一个不断尝试,不断创新,绝不回头的阶段,以盛唐传奇之中的“烧尾宴”为典型代表。
比较起来,“满汉全席”更像是一种民族大联欢式的嘉年华,而烧尾宴则是一种上流社会的进阶宴会,其精致和传奇至今让人叹为观止。就在这样一个中国式宴会的最高阶之中,有一道蒸食,成为了飞龙的点睛之笔。筵席中有一道“看菜”,名为“素蒸音声部”,《清异录·饮食部分》上,人们是这样描述这道菜的:塑造如蓬莱仙女,分别包有各种蔬果馅的面蒸歌女群,共七十件。这是用素菜和蒸面做成的仙乐飘飘图,其壮观、华丽虽然只出现在文献记录中,现代人却从未放弃过对它的向往。可以说,这一道蒸菜,正是中餐里的断臂维纳斯,它的模样从未真正完整地出现在世人面前,世人却异口同声地说她最美。
到唐宋尽了,中原人经历的是异族的蹂躏,到进入明王朝,开始转入一种“后美食时代”,其特征为,可以选择的很多,但每一个都不是新的,有时舌尖厌烦到,只想返璞归真。所以才有了明代的养生主义的盛行。到今天,我们依然在这个时代之中,有人统计过,中餐的菜式之多,即使每天每顿都换着花样吃,估计一个中国人一辈子也吃不完所有的菜式。这是一个选择很多的时代,人们在各种方法之间游走品尝,然后挑三拣四。其极端者,开始倡导全面生食。
翻遍美食杂志,到处都是“当煎炸派遇到蒸煮族”的命题。煎炸油爆,是爽快短暂的场景,似夏夜里最后一场烟火。所以大排档在夜里会火,因为夜的恍惚才能营造出大排档应有的浪漫纷乱。炖煨蒸煮,是文火流光的温情,是焦虑时代表达真情的最好方式。所以新好男人的标准,不仅要会煲汤,最好还要蒸得来汤包。然而此时,亦是这样一个时代,我们有太多机会去声色犬马,去刺激味觉,去淘空精力。却少有定力,去像蒸煮派那样,养生歇息,冬藏春发。并不需要讴歌物质匮乏时代的惊喜,那是一种被逼迫的浪漫。却也无须掩盖丰盛时期的风魔,美食伴随着非典、转基因、农药残留,以及很多“异形”类的恐怖电影,带来的是一种惴惴不安的受害感。
所以,面临“怎样吃唐僧肉”这个问题的妖是幸福的。试想,倘若我们不是人,我们都是妖,生活在一个妖魔化的时代,吃的都是些怪兽虫豸。倘若有幸,此番做妖的时候,能在修炼的千年之内等到唐僧路过我的山口。倘若有机缘还能将唐僧捉将了来,即使明知道那战斗神佛的前身会来将这白皙的和尚救走,我想,我还是会认真地考虑,然后下令:“将这和尚,蒸来吃了!”在电视剧观众没有看到的被剪掉的镜头中,军师问为啥要蒸,我会回答:“原汁,原味,原型,才能对得起这千年难遇的食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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