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 这是我离开故乡八年后,在新疆第一次见到金银花,而且还是盛开着的金银花。这香味的悠远,真是一种绝妙。 叫人想念的东西,往往总是和童年和故乡相关。如此况味,闻起金银花来,便是如此了。我总觉得,金银花的香,清淡,有自然之味,若有若无中,常常使人不经意地就能想起。 昨夜,临睡前翻《世说新语》,读到这一节,准备关灯弃书而眠: 庾子嵩作《意赋》成。从子文康见,问曰:“若有意邪,非赋之所尽;若无意邪,复何所赋?”答曰:“正在有意无意之间。” 不知为何,一句“正在有意无意之间”,突然就想起了金银花。老家大门前长了十多年、开了十多年的金银花,在新疆唯一见过一次的金银花。想想真是不应该,这样的季节里,外面正是冰天雪地,若是掀开窗帘,说不定还在飘着大雪呢。 怎么就在深夜想起了金银花呢? 本来极好的睡意,顿时就淡去了。也罢,清醒就清醒吧,也不开灯,漆黑里睁着眼回忆往事,想象金银花开在睡梦里,开在我西出阳关的路上。越想就越幸福,在西行出阳关到新疆的路上,闻着的都是正在有意无意之间的花香味,必定是不虚此行的。 其实,西行的路上哪有花香。其实,西出阳关,有故人,也算不虚此行。但还是想金银花,就这么睁着眼,迷糊中慢慢睡着了。 或许是偶然,纯属巧遇。午饭后,翻乡贤张恨水先生的《山窗小品》。上次看到第十三篇《鸡鸣声中》就放下了。中午准备接着读下去,殊不知第十四篇就是《金银花》。短短几百字,读时正如坐拥花丛:“金银花之字甚俗,而花则雅。……其叶作卵形,对生,色稚绿,淡雅而其香称。唯蔓长而中空,不能直立。作瓶供时,宜择枝老而叶稀者,剪取数寸蓄小瓶。每当疏帘高卷,山月清寒,案头数茎,夜散幽芬。泡苦茗一殴,移椅案前,灭烛坐月光中,亦自有其情趣也。” 恨水先生的此等情趣,实也是在战火中避居重庆时的苦中作乐。在现如今,没有烛光,少有金银花,城里的月光就更少了,就是这样的苦中寻乐,也都无福享受了。但对金银花的偏爱,相信和恨水先生是相通的。他的故乡潜山,距离我的出生地桐城,相距不过六七十公里,气候相宜,想必他也是从小见惯了金银花的吧。 在我的故乡,金银花是再常见不过的了。 但来了新疆,我第一次见到是在农四师七十七团,那时我还在报社做记者。尔后,过了不到月余,我就从报社辞职跑到了昭苏高原的七十七团,做了一名兵团人。谁能说,这不是金银花香味的召唤呢。 到了团里,我才知道这是团场为了调整农业产业结构在戈壁地里试种的。没想到试种第一年就花开满地,而作为我,更是没想到能一次偶然的行走中闻到在故乡时熟悉的味道。 或许,就在刹那间,心就安了。漂泊许久的心,被一阵花香给牵扯住了。 记得刚到团场的时候,总有人喜欢问我: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兵团。 而我常常反问的是:兵团有什么不好?就像这戈壁地里长着的金银花,它长在江南水乡的故乡是金银花,开花,香韵浓厚;长在昭苏高原垦区的戈壁地里,一样开花,花香似乎更醇厚,绵柔;不显山,不露水,旁若无人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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