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居住的生活区里,常常有各种叫买声充斥耳膜,每当这种吆喝声飘忽而过时,我就禁不住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我的家乡位于桐城龙眠河中游东岸,那里有偌大的一片竹林。自小我就欢跃在这片绿荫覆盖的竹林里听小鸟歌唱,看翠竹拔节抽长…… 可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竹乡人自然就靠着竹篾编织来充实日常生活。因此,这里百分之八十的男人都是竹器编织能手。 春天是竹笋破土生长的旺盛时节,不利于伐竹,于是一些姑娘媳妇就利用脱落的竹笋“外衣”笋壳来编织蒲团出售。做工精美的蒲团,表面平整细腻,象一轮油润的圆月,坐在屁股底下松软,不变型。在那没有沙发和地板的年代,这种物件无论在城里还是在乡下颇为走俏。因此逢上阴雨绵绵天气,这里大部分人家都足不出户在家忙着编织蒲团。我的父亲在基层工作,母亲则因孩子多,事务繁琐,因此,他们都不是编织这方面的料。出于好奇,我倒是经常和他们搅在一起。邻居的竹叶姑娘比我大五岁,我常叫他竹姐。竹姐不但人长得清秀、标致,而且蒲团也织得相当精致、漂亮。我就是在她的精心指点下学着编织蒲团的。也不知是手笨,还是功夫下得不够,总之,我织的蒲团既粗糙,又凸凹不平,象个历尽沧桑的老人脸。 刚上中学那年,学校举办文娱演出,一律要白色的的确良上衣,我兄妹多,家境不好,为了不给父母增加这笔额外的支出,我嚷着要竹姐一同去卖蒲团。得到竹姐的许可,我连忙跑回家用一根短绳将自己连日编织的十个蒲团系在一起由竹姐用扁担挑着。那天是星期天,初夏的骄阳格外灼人,我打着赤脚,稚气十足地跟在竹姐身后,每到一个村庄,竹姐的吆喝声都不断,我却又是兴奋又是害羞的拉着竹姐的衣角暗暗窃笑。不知走了多少个巷道,好不容易有人打听价额,竹姐赶忙停下步来,这时又涌来一些老老少少的围观者,只见他们纷纷拿着竹姐的蒲团赞不绝口,我的蒲团却丑媳妇怕见公婆一般缩在一旁,无人问津。眼看着竹姐的蒲团一个个名花有主,我开始着急地拉着竹姐的手,示意她赶快想办法把我的那部分给处理掉。竹姐无声地瞟了我一眼,然后很利索地拿起我的那拧蒲团说:“那几位大婶我看你们还是买这个吧,这个比那个便宜一半呢,这个两毛,那个四毛。”“啊!四毛?太贵了。”人群里传来一阵啧啧地惊叹声。于是,有人开始不情愿地拿起我的蒲团左右翻看,不知周旋了多长时间,我的蒲团终于以价额便宜占了上风,被人一个个地拿走。而竹姐的蒲团却一个未动。我歉疚而不安地瞅着竹姐,竹姐却若无其事地冲着我笑着说:“没关系,今天卖不掉,还有明天哩。”我知道,若不是因为我,竹姐是不会这样巨额抬价蒲团。 时过境迁,每当我看到大街上那些为争市场而彼此叫嚷着大削价的商贩们,我就由衷地怀念起家乡那高风亮节的绿竹和远嫁他乡的竹姐,于是,那颗久以平庸的心便会无声地涌起一朵圣洁的浪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