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惑

覆盆子 · 发表于 2013-6-22 17:03:32

（旧作）
英子听到楼下有熟悉的摩托车声音，推开窗户，往下一看，果然是丈夫王松回来了，摩托车就停在窗下，只见松摘下头盔，正要下车，英子突然发现松的头顶竟是一片不毛之地，出汗的头皮在阳光的照射下现出铮亮铮亮的光，英子的心里从没有过的忽然犯出一阵恶心来……原来姣小瘦弱的英子在高大体胖的丈夫面前，一直都是处于仰视位置，现在一下子俯视，丈夫的一片“春光”被英子逮个正着。
什么时候，好个英俊潇洒的丈夫变老变丑了呢？好像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丈夫回家问英子的话，英子一句也没听清，只是相应的随口嗯呀了几句，就默不作声的忙着烧饭，心底直泛嘀咕：平时我怎么没看出来？
英子没多大志气，也没什么崇高理想，只想夫妻两人恩恩爱爱过完这一生就够了。可是作为男人的丈夫从不这样想，他认为男人如果不混个一官半职，那还叫男人吗？只是他们都是教师，大官是做不了，混个小官做做也不无不可，比如学校里的大小领导哇！可是要想做那样的芝麻官，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来老的还在位上占着，小辈们都在相望，都梦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坐到那位上。前年，学校缺个教导主任，因为有个副校长退了，原教导主任被提升为副校长，那个教导主任的位子就空出来，好在丈夫多年前就在活动，掌握着生杀大权的教委主任对老公早就另眼相看了，虽然竞争很激烈，但最终教导主任的位子还是被丈夫给拿了下来，当上了这所有百十名教职工并拥有二千多名学生的学校的教导主任。
又两年过去了，丈夫跑上层的次数更勤了，拿丈夫的话来说，男人一过45岁就什么明堂都没了，丈夫今年已四十有三了，咋不急呢？如果这两年还在教导主任的位上不动，恐怕再过两年，就再也动不了了。可是这几年被丈夫这么一折腾，本来存款就不多的英子，感到这几年的折腾也太不划算了，简直有点不堪重负了,英子也想试图让丈夫放弃追求，可是丈夫就像匹放缰的野马，勇往而直前……
英子感到心里时常空闹闹的，原来的丈夫，多好啊，傍晚和她并肩出去散步，空闲时间，丈夫拉得一手好二胡，英子的嗓子好，英子的歌声伴着丈夫的二胡声，慕杀了好多家庭，英子最衷爱的那首《天涯歌女》，倒不是英子喜欢唱那悲伤的歌，只是经过丈夫如泣如诉的二胡那么一拉，再佩上英子极富于感情的一唱，是那么的完美和谐！可是最近这几年，校园里再也听不到丈夫的二胡声，英子的歌声了……
英子失落的还远不止此，王松最近脾气越来越坏，坏得简直有点离谱。话越来越少了，成天更多的是一付沉思的模样，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需要些什么。家庭算是幸福的，一个懂事的女儿，学习也没大操心，很顺利的就考上了省重点高中，平时也难得回来一次，若好不容易回来了一趟，松也没像以前那样高兴地和女儿说笑了，总是摆着一付严肃的脸。更让人不可思义的是，前些天“五一”放假回来的女儿，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松却对女儿竟大声的呵斥了起来：“怎么搞的？这么大人了，一个碗还端不好！我看你还能做什么事！平时学习也不抓紧，看你高考能考个什么结果来？到时我再找你算帐！看你做事那个劲，就知道你也没有心思学习，看你今后怎么办？考不上好的大学就找不到好的工作，以后有你苦吃的！……”。英子对着眼都红了的女儿，说：“你去做作业吧，我来收拾。”
还有件事，英子一想起来就心睹得慌，那天赶巧了碰到了和领导们在一桌吃饭，那个教委主任将了英子一军：“今天只要英子陪，陪多少我也喝！”这可难坏了英了，英子平时可是滴酒不占啊，她一再推辞说：“不行，不行！我实在不行，不如叫王松陪您喝吧！”英子看着松，希望这时的松也能帮自己一把，平时的松一定会帮她的呀，今天的丈夫好像只管笑迷迷的，对她的使眼色，并没有看到，也不说那一惯常说的那话：“我来喝吧！”，英子一生气，一昂头“咕咕……”把那杯满满的盛着白花花的液体就倒进了自己的肚中，“不就是酒嘛！”英子想，接着还连喝了三大杯，乐得教委主任连声说：“好，好……”并开心的豪饮……过后，英子被丈夫连拉带搀的扶上了摩托车，好不容易带回了家。英子回家就一头栽倒在床上，松凑在英子耳边说的话，英子一句没听到，只是不由自主的用手使劲一推，推开了丈夫的脸，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好多天英子的头还痛着，家里两人的话语更少了，空气越来越沉闷，英子很想说出自己的想法，但一看到老公那渴求的疲惫的甚至还有点失神的眼睛时，话到嘴边还是给噎了回去，其实老公还不是为了家里好啊！自从老公当上了教导主任一职，好处还是很明显的，比喻上次那聘定职称吧，如果老公还是教师，他的高级职称刚一评定哪里能得到聘定呢？职称聘定又直接和工资挂勾，松现在到底已是高级教师了。学校像他这样的年龄聘高级的能有几人？职称评定和聘定是分开进行的，比如中学一级教师吧，先评定你具有一级资格，再根据上级分下来的额，学校每年聘几个一级的，有的老师评定了一个职称的级别，好多年还不得聘定，要聘定的人排起了长队，形成了僧多粥少的局面。英子就是这样，一级资格拿来好几年了，还在等着聘，反正经过这几年的磨炼，英子什么也无所谓了，不就是一年多那么几百元钱么？
可丈夫不这样想，他是遇事特别上心的人，特别有责任心的人，他担任班主任以来，工作上兢兢业业。自从学校搞改革，学校就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章制度，制度细致、明确，具体到每一个人，每一个方面，但是制度是人定的，制度是死的，可人是活的，每年制度都有调整。从此学校全面实行了聘任制，学校聘任班主任，班主任再聘任老师，层层聘任，分工明确，原来学校就头痛班主任的任命问题，叫谁谁也不当，管理一个班级也不是轻松的事，现在的学生可调皮呢！班主任可是个得罪学生的差事。自从聘任制实行后，谁都抢着要当班主任，你想：谁也不想被别人聘来着，再者说，如果你的教学有问题或是想偷点懒，谁还愿意聘你啊！所以老公当了教导主任后，就更忙了，英子曾叫丈夫把班主任辞掉，丈夫一直没答应。
可是有天英子突然听说，丈夫被学生打了，大为吃惊！是有个老师告诉的，他本来出于对那个学生的义愤才告诉英子的。英子一打听，原来，王松班上有个学生实在调皮，英语老师管教不了，告上了松，王松把那个学生找到办公室里谈话，哪知那个学生激绪很是激动，说着说着，丈夫的话语可能严厉了点，那个高大的学生上来一把把丈夫的那一小撮头发给揪住了，好在同办公室的老师赶紧过来拉开了，要不然丈夫真被学生打了。英子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很不是滋味，你说现在的学生，怎么这样呢？丈夫的颜面搞到哪里去了呀！这以后班主任还怎么当，书还怎么教啊？！
其实英子还没有真正理解和体谅老公，哪里知道松心中的苦啊！松清楚的记得教委主任上次告诉他的话：“好好干！你校的苏校长马上就要退了。”松知道要当学校的一把子不是只要好好干就能解决的问题，权在市教委那头。至少要打通三个环节：市教委、镇教委，还有就是学校的老校长苏校长的力举。光市镇两级就头痛的了，还有学校这头，不好办啊！在松的前面就有三位副校长，其他两位副校长倒还威胁不太大，老校长很明显对那个姓黄的副校长情有独衷，要想敌过黄校长，很难啊！
这里不得不交待一下这位黄校长，黄校长老实本分，工作扎实，是个事无俱细的人，比如他开会发言的时候总是备份长长的稿子，所以他的发言总是比别人长，准备得特充分而又特别细心的那么一个人，很得老校长的赏识。不过黄校长上面也没多少靠山，加上他生性比较木讷，并不善于社交。可是他却有个能帮他的能干的贤内助啊。
黄校长今年四十一，他的夫人李兰才三十五，李兰生就一付贵妃的模样，皮肤白嫩的谁见谁嫉妒，李兰活泼开朗，是那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主，走到哪儿，哪儿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到哪儿都能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外表看似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其实不然，她聪明过人。李兰原是小学的一名代课老师，后来，这所学校需要仪器管理员，她就调到中学来了。再后来又转正为学校正式一员了。黄校长的从副教导主任、教导主任、副校长一路凯歌不无李兰的功劳。李兰对这点也从不忌讳，她曾对不少人说过：“我家的那位啊！我把他带进领导那儿，他却不敢进领导家的门，就在门外等着我，那有什么怕进的，领导也是人嘛！”，所以大家都知道了李兰的攻关能力，男人都喜欢拿她跟自己的夫人作比较，比较之后空留下羡慕不已的份……
市教育局的潘局长是个不大好讲话的人，一般的人去送礼都被他婉拒了。李兰找过潘局长两次后，就成了局长家里的常客。李兰不愧有魅力又有能耐。
李兰还很有远光，在学校集资建房的时候，她并没有要学校的那套便宜房，而是在市里买了一套商品房，礼拜天的时候就到市里的那个家住两天，在市里，她很快接触到不少有头有脸的人，更想不到的是她家居然离局长大人的家还不到五十米。
李兰第一次去潘局长家里，是通过一个熟人把她带到他家里，李兰的嘴太会说了，把潘局长的爱人王婷逗得笑个不停。第二次李兰就一个人去了潘局长家里了，当时局长不在，李兰就和王婷说了半天话，走时，王婷把李兰送出了大门外，还一再的说：下次再来玩啊！这次李兰得知王婷患了胆囊炎，正在家里休养呢！下次再去王婷家的时候，李兰就拎着大包小包的来看王婷了。本来李兰打算送个卡什么的，现在都时兴送卡，不再送什么礼的。看来这个卡也不用送了，王婷见到李兰一再的说：“以后随时来玩，我一人在家正闷得慌！来时千万别再带什么礼物啊！”一席话把李兰感动的：“好的，我会的，我会的。”王婷和李兰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一有空，李兰就来找王婷，王婷一有什么事也总拉着李兰，就连上个街，买件衣服，也要李兰陪着。人们在街上看见她们，就觉她们如同母女，手挽着手……
有天，王松对英子说：“我的胃很难受。”英子要王松赶紧到医院检查，王松摇摇头：“不要紧的。”英子摧了他好多次，王松老说：“忙，过一阵子再说。”也是，王松带的初三班就快面临着中考了，班上两极分化很严重：有一部学生积极上进，刻苦学习以备中考，这类学生，老师就是不管他们也能自觉听话；可还有一部分在中考中无希望能取出好成绩的学生，他们整天想着怎么冲破学习的枷锁，恨不能立刻到社会上去闯荡一番，这类学生实在令人头痛，上课不听课也罢，还尽影响别的同学学习，老师如果要是管多了，他们就顶撞，非常不客气，学生和老师打架的事时有发生。王松在班上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个问题又冒了出来，实在是伤透了脑筋。
可有天王松吃过早饭，就大吐特吐了起来，英子从来没见过丈夫这状况，赶紧陪丈夫去了市医院，医生先是按按王松的胃，问松：“以前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吗？”王松摇摇头，说没有啊！医生立即说：“那先做胃镜检查吧！”，王松一听，脸色大变：“还要做胃镜么？”王松早已听人家说“做胃镜”很是难受，他很怕。再者想：严重了吧？医生见他那个样，说：“不要紧，只是做个常规检查，你放心好了，不然也不放心啊！是吧？”
英子赶紧去收费处交钱，医生让王松躺在台子上，用金属摄子撑开王松的嘴，摄子口一头是根长长的管子连接着电脑，另一头也有根管子直插王松的胃,这根管子在王松的胃里上上下下来回搜寻着,医生通过电脑屏幕来仔仔细检查王松的胃，弄得王松特难受。当王松鼻涕口水满面的从台上下来的时候，问医生：“怎样？”医生说：“有个包块，还得进一步检查。”王松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要紧？”“再做个病理分析才知道。”医生很平静的说，“回家等着吧，过一星期再来拿检查结果。”医生后面的话王松一句也没听清，他心里直犯嘀咕：“不会是癌吧？”
王松哪能这么倒霉的呀！刚刚中年，前途无量啊！“怎么会？怎么会？”一路上，王松被自己的猜测击垮了。英子握住松冰凉的手，一路在车上默默无言……
英子要去校长那儿替王松请假，王松不同意，说现在我哪里能去请假呢！松更不要英子把自己病着的事跟学校的任何人讲。王松想：没好处的，只会带来负面影响。
英子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在家帮他调养调养了，她总是变着法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希望松能多吃点，吃好点，希望松只是一般的胃病。
家里也被英子收拾一新，英子还搬来几盆花卉放在客厅里，希望松能吸到鲜花的香味，茶几上还特意放上了刚买来的厚厚几大本读物，这原都是王松最喜欢读的《读者》合订本。
然而，松哪里还有空闲读这些闲书？就连吃饭也没有好好吃过，总是匆匆吃过饭，把嘴一抹，就到班上去了。无论英子怎么说，也不行。英子有天对王松说：“下半年无论如何，你可再别带什么班主任了，下了，让别人干去！也别干什么教导主任了，也辞了，就好好的教一个班的数学得了，那多轻松！”。王松被英子说的有点动心，是啊！这些年来，王松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整天到晚的忙忙碌碌，到底在忙啥呢？到底图个什么呢？还不落得个身心疲惫么？如果是那病，想忙再也没得忙的了。
晚上，王松对英子说：“如果不是那病，我就听你的，什么也不干了，就教一个班的数学。我就多帮你做点家务事，这些年你跟着我受苦了，从明天开始，碗就归我洗吧！”英子笑着用手点着松的额头：“现在还是别干吧！等你推掉那些杂事破事后，再说罢！”。
一星期后，英子去拿检查结果，还好，只是胃壁上长了块息肉，医生说只要割掉就没事了，真是虚惊了一场。
松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劲了，英子也没能指望松能帮她洗上一次碗，好在松经过了此事件后，多少也看开了，什么校长不校长，那个破位子，还是让别人当去吧!
就在王松没半点想头的时候，校长之位竟砸到了王松的头上，这也应了那句老话:“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黄校长也因为夫人，好也是李兰的嘴坏也是李兰的嘴，最终败北给了王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