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晴岚和尚 于 2013-11-17 20:39 编辑
范岗汪公庙的圣源师父来电话告诉我农历十月十四星期六我的庙里爹爹下葬,问我是否跟他一道过去?在桐城的农村地区,依旧保留着一种与其他地区截然不同的丧葬风俗---厝柩。厝柩,又叫蚕基,一种将死者棺木放置在荒山野岭的暂厝地。它的两头是水泥砖或青砖砌起来的墙,上面用瓦片盖着,棺木置于其中,棺木的两边暴露在外。这种暂厝地只是棺木临时存放的地方,待满三年以后还是要正式的入土下葬,因为我的庙里爹爹那个时候没有按照佛教的坐缸方式,而是以俗世古老的风俗棺葬,暂厝三年。放下电话呆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说话,真快,三年了,庙里爹爹离开我已经整整三年,趋渐平静下来的思念又一次被点燃,他真是懂我的一位好老人,示寂、下葬都安排在星期六,他知道我平时是没有时间的。肯定要去为他送行,这也是我还能为他做的。 清晨,天刚刚有了一丝丝的亮光,我就起床,首先联系圣源师父我们一同去大关的台庄。过去冬天来了去天心寺,我总要问问庙里爹爹是否买两件保暖内衣?是否买两双厚实的袜子?他的皮肤是不能穿含化纤的内衣,否则一穿上身就会发痒,所以就常为他买纯棉的衣服,冬天晚上睡觉他曾不脱袜子,于是也就要买那种厚些的袜子,现在不再需要为庙里爹爹准备什么,他什么都不再需要,连死都能放下来,还需要什么呢?望着佛龛上你笑吟吟的照片,真不愿相信你已经驾鹤远行,成了居士们心中在世时就称呼你的“活菩萨”,今天,宝孙子也将送你最后一程。开门,冬天寒澈冻骨的冰凉就迅速蔓延过来,在瑟瑟的颤抖中推出摩托跟圣源师父前往大关。 路上都是出门挣钱的农家手艺人,山,撵着我的车速奔跑,时不时还变幻着色彩挑逗着视觉;田野在月落乌啼霜满天中赋闲下来,池塘的水面上升腾起一阵阵的雾气,就像城市里的澡堂;忙碌了春夏秋三个季节的村庄睡着了,沉浸在一个甜蜜而遥远的梦里,刚出芽的嫩绿麦苗,在寒风中频频颤动,虽然现在还是很稀疏,但是经过冬天的孕育,来年定是一幅绿色的画卷。卅铺街上,我和圣源师父买了点纸,还有些钱币,这是我最后能供养他的“礼物”,以后来这边的机会越来越少,车上独自想想,黯然神伤。继续向台庄的天心寺前行,三年没有来这边,这里居然新修了一条水泥路,蜿蜒地穿过村庄森林。如果庙里爹爹还健在,那他看到这条路,该有多高兴。过去送他回来,他总对我说,这条路马上要修。现在修成了,然而他的生命却戛然而止,路,已经抵达不了庙里爹爹的那片彼岸。天心寺在冬日台庄的怀里呈现出少有的安详,七层宝鼎孤零零地矗立在寺外的空场地上,没有了香火的温暖,格外冰凉。鼎上的铃铛,发出微弱的声响。 此时的天心寺就在我身边,然而却又感觉那样的遥不可及。你看,淮北龙圣寺的广仁师父来了,法门寺的圣悦法师来了,桐城佛教协会的副会长、白云寺的明如师父也来了,还有皈依的居士们来了,俗家的那些亲戚朋友也来为你送行。坐在饭桌前再次与你相对,你不再说话,就那样眯着眼睛微笑地看着我,看着你的宝孙子。过去也就在这张饭桌前,我们安静地吃着居士做的早餐,聊着与佛相关也与佛无关的话题,吃到最后,你把剩下来的半碗稀饭倒在我的碗里:来,宝孙子给吃了。其实,每次跟你吃饭,我都会给你代饭,因为能吃到你碗里的饭是我前生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然后又给我夹点咸菜。一佛一寺一爷孙,吃完饭后牵着你我们慢慢地走走,接着上客堂品茶。这是我平生最为快乐的天心时光。最后一次离开这里,你还从二楼的窗户里探出头招呼我:骑车慢些,没有什么事情就过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想起2011年的老历九月二十六,那是个黑色的日子,消息来得如此震惊和突然,我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最终在这里,我们还是彼此别过。 吃完早饭,圣悦法师告诉我要到九点零三分才下葬。乘着这个机会,我拾级上二楼,楼上空空的,佛,依旧微笑着迎接我。抚摸那些还余有你手掌温度的法器,我感受到你不曾散去的暖意。僧袍依旧挂在墙上,色泽光艳如新,那是你常常在做法事的时候我给你整理过的衣服,抱抱衣服,仿佛把你瘦弱的身躯搂在怀里。在佛前跪下,但愿你早登莲台。把头低下来,紧紧地贴在你每天跪过的蒲团之上,能嗅到你身上带有檀香味的气息。你能否告诉宝孙子,你不是逝去,是登仙,是驾鹤远行。佛堂前的花草长势非常良好,只是阳台上没有了昔日的生气,地上有成片成片的青苔,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清理了。频临远望,哪里还能寻到你的影子,冬日的冰凉再一次袭击全身。 他们都乘汽车去送你,我只想独自一人穿过寺前的小道,沿着鲍个堰大桥向右前行,没有想到,路居然走错了。瞬间我听见庙里爹爹爽朗的声音:那个宝孙子,这么点路,还走错了,把我笑死着。回头,电话求助广仁师,原来,庙里爹爹所下葬的地方是一个叫红土岭的山坳里。踩着厚厚的落叶我走向庙里爹爹的身边,这时有阳光从山的那头爬起,把冬日的红土岭照射得清清朗朗,好一个风水宝地!终于来到庙里爹爹最终居住的“家”,已经有下人在为其暖井,我不知道下葬的仪式,只见到有几个年长的老人居然还打开了棺盖,我又见到了那个与我十四年相处的庙里爹爹,手上的肤色还是那般生动,只是整个人已经风干,他们想把庙里爹爹手上那个戴了一生的镯子取下来,任凭怎么努力都是枉然,毕竟那是他生前喜欢的东西,庙里爹爹在世的时候告诉我,曾经有个居士出5万元想买,但都被拒绝了。那个时候我陪他歇,就曾未见过他把镯子取下来,可见庙里爹爹的喜欢程度,还有胸前那串菩提子念珠也是他所喜欢的。看到那绿色镯子我人整个地都崩溃了,在家乡这片深厚的土地上,他要在这里成为永远“不去”的师父,永远护佑着这一方百姓。 2013年11月16日上午,将庙里爹爹送上红土岭,我才真正意识到他是真的离宝孙子而去了,彻底地去了,再也不会回来!想到这,禁不住泪下如雨,锥心之痛,泣血之思。西天路途漫漫,你一路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