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老酒成立15周年,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与酒还是颇有渊源的,包括我们的家族,都是一个喝酒世家,我的爷爷奶奶、两个叔叔,母亲也是,记得母亲在当教师的时候,曾经是用碗喝。受父辈们的熏陶,我也学会了喝酒,但不嗜酒。
记忆中父亲每次从县城回来,手上都拎着两桶从酒厂打回来的散酒,一个装10斤,一个装5斤。回来后,奶奶把桂园猪油放在里浸,说那样好喝。其实我是最盼望父亲回来,因为只要父亲回来,我的奶奶总要炒几个菜,实在没有菜就从鸡窝里掏几个鸡蛋用青椒炒炒,再来盘炒花生米或者黄豆,然后喊我的爷爷叔叔过来一起喝,父亲是个孝子,每个星期五下午基本都回来看望我的爷爷奶奶,即使要出差就提前打招呼,来不及说,回来肯定要解释。看着父亲就着几粒花生米、几粒黄豆、半块鸡蛋慢慢品尝,那种满足和惬意的样子,让我们也跟着开心。偶尔地用瓶盖子倒一点酒,让我品尝,这是我喝酒的启蒙老师。吃完饭后,父亲总是酒气熏天地用他坚硬的胡须亲我,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光。
父亲为人善良、正直,按老家的话说:三岁小孩都不得罪。那个时候父亲在车队工作,车队在当时算红牌单位了,于是村子里的人总是让他带这带那的,记得带得最多的就是猪糠,还有桐城酒厂的粮食酒,票证年代什么都不好买,所以父亲就在城里找人给买。在我们这个门里父亲排行老大,乡里乡亲办红白喜事请客时都要请他。父亲每次出去喝酒,时间一长,母亲就非常担心,督促我去看看。
记得有一年的冬天父亲从城关回来,刚在跃进村那个站点下车,就被跃进食品组的组长,还有几个朋友接过去喝酒,母亲的学校就在边上,父亲跟母亲说了声就过去了。可是到了晚上10点多还没有回来,母亲很是担心,就让我带上手电筒去跃进看看父亲到底喝了多少,喝醉了没有,毕竟那是个严寒的冬天,外面滴水滴冻。我去了那个组长家,酒席刚散,父亲是东倒西歪的出来,一身浓烈的酒气。搀扶着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嘎吱嘎吱地雪,艰难地往回走,谁料走到一个塘边的时候,父亲倒进了塘里。吓得我赶紧找村子里人来拉父亲,等我把喝醉了的父亲拉上来后,父亲的大头靴里、身上到处都是冰块。人们常说喝一生的酒,丢一生的丑,这次还只是父亲喝酒史上的一片断,后来还有很多次的醉酒经历,那真是有点惊心动魄,事后都还有余悸。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市面上能买到高炉、种子等瓶装酒,但父亲依然喜欢喝桐城酒厂的米酒,我经常性地带桶去酒厂,找他的那个叫方孟雷的朋友打正宗的粮食酒。中间有段时间酒厂出来一个叫高先生的酒,说是正宗,可是父亲还是不习惯,说喝粮食酒顺口。我和哥姐都曾劝说让父亲少喝。父亲却说,酒能舒筋活血,常喝有益健康!后来父亲得了食道癌,医生下了通牒父亲必须戒酒。为了自己的病,父亲忍痛割爱把酒戒了。2002年的9月份父亲的状况开始每况如下,11月份父亲对母亲说,想要搬回到孔城沙塘的乡下居住,说是那边的空气好些。随着2003年春节的到来,我们都窃喜父亲的病逐渐地在恢复当中,那年的三十晚上我还特意地将酒用筷子沾点让父亲舔,父亲望着我,摇了摇头,今生不想再喝酒了。2003年在端午节来临的前夕,父亲没有逃脱癌魔的侵袭撒手西归。一生没有任何爱好,唯独嗜酒的父亲去了。
父亲去世后,每次回家祭奠他,看到墓地上不知名的小草开出小花,在风中恣意摇曳着,我都好像看到父亲品尝桐城米酒后那开心的样子。
渐渐地,酒厂消失了。那条孕育桐城派文化的龙眠河也变得面目全非,更别说行船。站在紫来桥上再也嗅不到清清淡淡的酒糟味道,有的只是东作门上的风铎声声,还有那字正腔圆的黄梅戏。就着昏黄的滨河灯光,仿佛自己就是那吃醉酒的落魄书生,歪歪倒倒地沿着发亮的石板,走进皈依深处。
今天,十五年窖藏的桐城老酒复活了童年的记忆,酒盅上的老家,被嘴唇轻轻地一嘬,我纸上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