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松下问云 于 2014-4-29 13:41 编辑
露天影戏
小时候,在村子里看戏、看电影都是件稀罕的事儿,一年中也难得摊到几场,所以轮上哪天唱戏、放电影,大人、小孩兴奋得就像是迎来了快乐的节日。 从早上起床我们就不时抬头仰望,担心空中布着乌云,祈愿老天爷不要下雨,到了下午我们脚底就痒痒的,巴不得太阳快快落山。这一天,我们变得特别乖巧听话,扫地、打水、喂猪食都争着做,生怕惹大人不高兴,到时不让我们出门。傍晚见场子一端竖起两根高高的木杆,木杆间拉上了黑边白底的银幕,仿佛电影就要放映似的,心里急得像猫抓,便一个劲的趱着家里人早点吃饭。 最后一口饭还含在嘴里,我们就急忙忙把板凳、竹椅什么的搬过去,替家人和亲戚占一个中央的或是前面的好位置。 电影大多在队里开阔的稻场上或是低平的小山岗上放映。 等到开映时,十里八乡的观众还陆陆续续赶来,后到的无处立身,于是稻草垛上,树丫上,甚至墙头上都挤满了人。 其实那时看了哪些影片,影片里有什么内容已没留下多少痕迹了。 只记得大都先要放一段新闻纪录片,然后才是正片。正片多为战争题材,不需等故事结束,谁是特务、汉奸,谁是鬼子、坏蛋,差不多一眼就能看出八九分。唯有英雄牺牲的镜头倒是印象最深:背景往往是巍峨的青山、挺拔的劲松。倒下前总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然后是战友们发出震撼山河的复仇的呐喊。 爱美的姑娘们离家时,会脱下白天沾有泥水的劳动装,穿上洗净压在箱底的新衣服,有的还在脸上搽一点廉价的香脂。换上行头的小伙子喜欢往姑娘群里蹭,趁换片间隙特意大声说点笑话,显摆的有意抽那种烟丝里放了香精的特制平头烟,好吸引平日心仪的姑娘的关注。羞涩的姑娘们佯装不知这回事,低头捂嘴偷着乐。 我们这些孩子看电影似懂非懂的,乐趣自然在电影之外。张家大毛揣着蚕豆、李家二丫带来南瓜子、王家小狗子装有山芋角,大家呼朋引伴,分享兜里的零食,泥鳅一般在人网里钻来钻去疯闹个没完。 电影放映往往并不顺利。那时机器易出故障,又常要在两地之间跑片子。虽然多已习惯,可时间等久了,性子急的人难免会爆粗口,旁边没人跟腔计较,也就慢慢休了。场上灯光一暗,引发人群一阵欢呼,电影接着放,又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夏天天气多变,最扫兴的莫过于电影放到中间,暴雨骤然而至。雨点砸下来,场上顿时乱成一锅粥:大人扯着嗓子喊小孩,小孩哭着鼻子叫爹妈,一番折腾过后大家都已淋成落汤鸡。好不容易盼来一场电影,被暴雨打断总是心存不舍,走出一大段路,还忍不住要回头,一不小心一脚踩进水沟,鞋子都拔不出来。直到幕布已落下,场中仅剩下竹竿上高高挑着的那盏孤零零的白炽灯,才怏怏不乐的加快脚步往回赶。 严冬里露天看电影可谓苦中作乐。孩子们当然不晓得冷的,疯得一刻不肯消停,头上直冒热气;老人多是有备而来,从家中带来的火坛就派上用场了;年青人爱标,北风往脖子里灌,才后悔不曾多加件衣服,只好不时的搓手跺脚来暖和身子。 电影《红楼梦》不少人看一遍嫌不过瘾,还要跑到邻村、甚至赶到十几里远的外乡连着看。散场时已近午夜,打电筒的,点马灯的,烧火把的,前呼后应,朝四周散开,那情景,如金龙在旷野上舞动,象繁星从银河里洒落,似流萤在夜色中闪烁。 至于在家门口看戏,当年更是一件奢侈的事儿,记忆中只有春节里才能见到三、两场本地戏班的演出,好在我们真的并不在乎这些。 台上红红绿绿的动,演员依依呀呀的唱。或是京剧吧 ,抑或是黄梅戏吧,大人们听得如痴如醉,小孩子们却了无兴趣。我们宁可丢下演出不看,也要钻到台后好奇的盯着演员的化妆、卸妆。原来肠肥脑满的“胡传魁”肚子上须绑着麻袋再罩上外套,“白毛女”的长辫子竟是用麻丝编织夹在头发上的,“小丑”的脸上则要涂上黑的油、白的粉……这一切比之半天一句也哼不完的唱词要有趣得多,孩童看戏不为其他,图的只是热闹。 这电影,这戏,现在竟然是难得一见了,在豪华的现代影剧院里是断乎感受不到那样的气氛和趣味的。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搀着老母亲,领着在南方工作的女儿,全家人一道去重温那份温馨、愉悦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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