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心似伞 ●遥望龙眠 那年初冬,我应征入伍了。告别家乡的那天,年届六旬的母亲将一把崭新的折叠洋伞放进我的行囊中,深情地凝望着我说:“娃,你就要远离家乡到部队上去了。咱家穷,娘也没啥好东西送给你,这把洋伞你带到部队上用去吧。记住,人穷志不短。想娘的时候,你就拿出来看一看,看到这把洋伞,就当看到你娘了,千万别因想家耽误了工作……”娘说着说着,不禁老泪纵横,我一把搂住娘的脖颈,离别的泪水打湿了母亲黑白相间的发丝。
我知道,这把布满野菊花图案的浅蓝色洋伞,还是七十年代初期母亲到上海探望大舅时,大舅送给母亲的礼物。大舅抗战时期参加了革命,母亲的那次上海之行,是他们兄妹别离三十多年后的第一次会面。那时候,乡下人用的都是清一色的油纸伞,折叠洋伞自然是件稀罕的物什,这无疑成了母亲的心爱之物。尽管后来乡下人早已将洋布伞取代了油纸伞,但母亲却一直舍不得使用大舅赠送的那把“菊花伞”,将她放在衣柜里完好地保存着,如同珍藏着那份难以割舍的亲情。
到新兵教导队后,连里统一组织点验新兵随行携带的物品。战友们的行囊中,既有精美的手表、漂亮的服饰,也有高档的香烟、可口的零食,可我的军用行李包中只装满了书籍和一把不起眼的洋伞。没想到正因为如此,连长在点验结束后的讲评中,专门点名对我提出了表扬。我是新兵连里第一个接受连长表扬的新兵,连长话语里蕴藏着的鼓励与信任,使得原本因出身贫寒而内心酸楚的我,陡然间精神焕发热血沸腾。
严肃紧张的军旅生活开始了。艰苦的生活环境,严格的组织纪律,高强度的军事训练,使刚出校门身体单薄的我疲惫不堪,浑身像散了架似地难以支撑。尽管我努力地付出着,训练成绩却一度在班里处于下游水平。更令我内疚的是,在入伍10天后连里第一次组织的队列会操中,正因为我的临场失误,导致班里的总评成绩在全连倒数第一。朝夕相处的战友没有讥笑我,亲如大哥的班长没有埋怨我,然而我的心灵深处却因此烙上了羞愧的印记。那天中午,趁全班的战友酣睡之际,我拿出了母亲的洋伞,偷偷地跑到营房后面的山坡上大哭了一场,一股浓烈的思乡之情伴着泪水油然而生。
在初冬和煦的阳光下,我情不自禁地撑开了那把浅蓝色的“菊花伞”。当我高举着洋伞时,惊奇地发现伞骨上竟然系有一条打着平安结的红丝带,母亲的独具匠心,顿时让我的心头涌满了感动。看着在阳光下高高绽放的“野菊花”,看着伞花下迎风飘舞的红丝带,我想起了母亲临别时的话语,仿佛看见慈祥的母亲正微笑着向我走来,深邃的眼神里蓄满了关爱与期待。我抹干眼泪,收起洋伞,坚定地走向空旷无人的训练场……母亲的洋伞给了我智慧和力量。教导队结业考核时,我的军事科目总分成绩不但在全连名列第一,在整个教导队也名列前矛,受到了教导队党委的通报表扬。
花开花落,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母亲的洋伞早已淡出了我的生活,但却依旧鲜活在我的记忆里。娘心似伞。母爱的伞花一如野菊般朴素而又灿烂地绽放在儿的心头,支撑着我越过人生的沟沟坎坎,呵护着我理顺生活的磕磕拌拌,使我在心寒时能感受温暖,孤独时能得以慰藉,挫折时能看到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