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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傍晚时分,天空湛蓝湛蓝的,蓝得是那么的干净纯洁 。一场夏雨过后,空气变得非常凉爽怡人。
按时下班回家的丈夫,手中多了袋街上常见的金黄色的炒米。
放在桌上的炒米,隔了层塑料袋,我也闻着它的香了。不过炒米太硬,不怎么适合我的肠胃,因此,现在的我不太喜欢吃。
“买这东西干什么,有什么好吃么?”
“你呀,明天早上煎两个荷包蛋,放点炒米,用开水一泡,再放点香油,算给我做的早餐,好不好?”
“怎么啦,害喜啦?”我嬉笑着嘲讽他。
“呵呵,我就是想吃吃,不行吗?”
“当然行的,这又不是什么高要求,不过放点香油就有香油味了,不太好吃,我看还是放点花生油吧。”我知道桐城人喜欢把菜籽油叫做香油。
“我就是想放点香油,不要花生油,你先把生香油炼一炼,烧熟了不就没味了。”
“好好好,就放点香油。”
“今晚要不要先用骨头汤泡点炒米吃吃,那也非常香的,我今天刚好炖了点排骨汤。”
“我不要,我就要吃鸡蛋泡炒米。”看着丈夫如此的固执,我也就不再勉强。
见桌子的饭菜早已摆好,他即刻来到饭桌前,替自己斟上一小杯酒后,就坐下来与我边吃边聊。一小杯酒下肚,不胜酒力的他话也就自然多了起来。
“知道我为什么现在还想吃鸡蛋泡炒米吗?”我摇摇头,不解地看着他,笑了笑。
“记得小时候,我只要去外婆家,外婆就想方设法地给我做两个鸡蛋泡炒米吃。”对着桌子上的几个美味佳肴,他却深忆起往日里关于鸡蛋的香味来,我一脸的茫然。
“那个时候,我父亲被打倒管制了,家里非常穷,我们一家人几乎天天都吃不饱,更别奢望吃什么鸡蛋了。正在长身体的我,就是时时都感觉心里慌慌的,那是真的饿呀。”
“有时饿急了,馋急了的时候,我就偷偷地跑去外婆家,让外婆把我从饥饿的墙壁缝中拉出来一次。我知道外婆总是惜我的,老人家把疼闺女的情分都用在了疼外甥,也就是我的身上了。加上我从小就很聪明,所以外婆一直就非常喜爱我。”丈夫说到这里的时候,一脸写满着自豪。
“外婆家舅舅很多,我的表兄妹自然也就很多很多了。那个年代,家家日子过得都很艰苦,能吃饱白米饭都是件梦寐以求的事。因此外婆平时不得不近乎苛刻的节俭,持家的学问大抵也就在此吧!要不然,苦日子怎么捱得过去呢?”
顿了片刻,他又继续回忆道:“外婆怕激起过多的矛盾,总是选择在家庭条件比较好的舅舅家,偷偷地把鸡蛋,炒米早早地藏起来。”
“现在想来外婆的藏功是一流的,粮仓的一角,斗柜内第二个抽屉的棉衣下面,大柜里洗得干净的鞋子底下,等等等等,我每次只要一去,外婆都会极其迅速地拿到早已被自己藏好的鸡蛋炒米,趁舅舅,舅妈,表兄妹们不在,很快地煎好两个或三个金黄金黄色的荷包蛋,泡上一大碗炒米,再在上面滴上几滴炼好的香油,让我躲在锅台下快快地吃完。”
“通常,一场短暂的谦让过后,一大碗香喷喷的鸡蛋炒米就了下肚,看着我打着饱嗝,外婆总是高兴地摸了摸我的大头,有时老人家还会悄悄地告诉我:米瓮内还有两粒牛屎糖或两个桃子梨子之类的东西。我立刻上前,那种寻宝快意的游戏玩去了我几乎整个童年。”翻来覆去地拿到了那些小零食后,外婆又笑眯眯地叮嘱我,早点回家吧,别让你妈妈找不到你时着急。”
“如今,老外婆抚摸着我的头时的那个笑容,还会时常地浮现在我的梦中,那是怎样一种慈爱的笑容啊,一生的岁月,满身的风雨,半世的甘苦,都融汇在那个笑容上了。”
“春秋易逝,光华渐老。如今,老外婆早已作了古人,可在我的舌尖上,灵魂深处无不刻满了老人家的善良,慈祥,以及对下辈恒久无私的爱。那种爱,也永远留在了那碗鸡蛋泡炒米的汤水中,那几滴飘着香味的油花上了。”
放下筷子,我心情很沉重,我立刻明白过来:如今那碗鸡蛋泡炒米其实就是一种记忆,一种怀念,一种深刻在我们童年成长经历中的熟悉的味道;鸡蛋泡炒米其实也是一句温馨的话语,一个默契的表情,一种发自内心关爱的会心微笑,一段触动灵魂深处的温馨记忆.....常常,正是这份记忆,让人甜到了心里,美到了眉头,染到腮边,印在了舌尖,并且仍将一直陪伴我们下去。
听到这里,我满眼噙泪,却故作轻松地看了一眼窗外苍翠的柏芝。
忽然,我仿佛看见柏芝树下有一小男孩正飞速地向前跑着,不一会,他就淌过了一条弯弯的小河,任凭一群小鱼在脚背上游来游去。他一边跑一边打着饱嗝,十分满足地跳着,笑着赶回家,他要急切地把刚刚发生在舌尖上的美味故事告诉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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