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巳三百年记

林泉高致

癸巳三百年记

若水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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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幼长于松桂耕读人家。丱角之年，刈草放牧于桐城白兎湖畔。一日学农至湖岸，有满春江先生指湖水以语吾曰：“小子谨记，此秀水也，乃万亿年龙眠钟灵之气所汇聚焉，三百年来吾邑文运尽昌于此。洎明以后，先有方氏，文化名门，蔚为大观；张氏始发清河，南迁皖水，如春之萌蘖，万象森荣，逮清代而魁星煥灿；马氏代无显秩，然清白守世，文儒忠义之彦绵绵不绝；左氏一门，气节盖世，览二十四史凡文臣武将，或有出吾桐左忠毅公者，未之闻焉；更有姚氏诸彦，才高八斗，续三千年儒学之統，所为文章，惊世骇俗，后世师承服膺者绵传不坠，以至举世皆称桐城文为经世致用之公器。吾桐望族庶而文风炽矣。然仓前戴氏，门弟虽逊于它族，其文脉如缕不绝，至十二世田有先生，文胆绝代，辞章流播于天下，小子知否？”乃北面沉吟，神情穆穆，良久乃曰：“去此水二十里向北，有岗曰南山，为田有先生长眠之地，小子他年若有机缘，毋忘拜谒焉。”

吾懵然无所知。问曰：吾邑偏处皖西南，华东之一陬，洵有如先生所言，簪缨相望于京，文章魁甲天下，岂不盛哉？然桐城－派，洋洋洒洒凡几百十年，惟发轫于南山，曷为天授欤？师曰：“小子处畎亩，孤陋寡闻，当学之。”

吾自幼身处僻壤，困于乡间，然好古之心不泯。自吾师江先生谆谆教吾“当学”始，每每于坐卧之时，諰諰然以不学为耻。尝于生计之遑，念及先贤文章，拜读之时，－咏而三叹。先是早年颠踬于陇亩阡陌之上，继入行伍，身肩釺镐偕生死战友悬命于吕梁山间。后退伍还乡，觅得一饭碗，终岁挟漆刷涂抹于街巷里弄，放工之余始得闲暇自修。而冥冥中尤喜戴田有先生古文。然历二十春秋，鲜有心得。

庚寅年吾解组赋闲，乃重摭桐城文，再读南山编，假以训诂，逐字研劘。壬辰春，又得法人戴氏廷杰之《戴名世年谱》，子夜时分，孤灯一盏，清茗一蛊，以今之人所思与古之贤对语。从春至秋，凡百余夜，渐有所悟，始写成《南山集案与戴名世之致祸六文》拙作－篇，以祭南山先生。

呜乎! 田有先生身戮京师，自清康熙癸巳至今， 悠悠三百年矣。先生生于戴氏之门, 祖业根基不可与吾邑之张姚马左方盛诸显族伦比，然先生胸有百卷之书，怀百世人之抱负，欲修前史成二千年后之太史公。惜时不我予，以文字构祸。清直赵公终遭世人讥议，刀下之魂则清史留声。其举轰轰烈烈，戴氏一宗自洪武年北迁桐之东郭仓前，世代耕读，祠敝族微，至先生而岿然杰起，其先人泉下有知，于悲戚哀矜之余，不亦慰乎？

岁壬辰年仲秋月，吾稿草成，乃偕妻孥至孔城南山岗，以清酌黄花祭奠于先生墓前，酌而祷曰：

南山一梦兮三百载，

遗世独立兮气长存！

公元二O一二年杪秋桐城后学  龙河李氏谨拜

张员_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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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斯人

闭户著书多岁月，种松皆作老龙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