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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西行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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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4 22:19: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吴砺 于 2014-10-24 22:19 编辑

(一)

  吃完晚饭,磊回到了宿舍,重新检查过行李,天已黑。一种熟悉而强烈的不安全感向磊袭来。每次出远门、出差或旅行时,磊总是被这种强烈的恐惧感所袭击,旅途中生命太脆弱了,一切都可能发生,这种危险感几乎使他想退出这次旅行。

  “都准备好了吗?”伟推门进来了。两个朋友平静地聊了一阵子,磊急于走了。

  “我送你一下吧。”走到了楼下,伟打开了自行车。当磊提着包坐在车后时,心里涌起了淡淡的暖意,他想起大学时代在北京实习期间,那春天傍晚的长安街上吹来的阵阵充满了青春芳香的醉人的微风。下了自行车,磊背着行旅包,大步流星地奔向那熟悉的发出桔黄色灯光的车站大厅,他再次感到了一个飘零者的命运。

  “一个人生的飘零者。”磊在心中自言自语到。两个朋友走进了候车室栏杆中,磊递过了香烟,两人默默地抽着烟。

  “好了,我走了”,伟说道。“好吧。”磊答道,并点了点头,平淡之中磊感到一种镇静,一种安全感。

  几个同行的年轻人也来了,磊和大家一道上了车。公共汽车开始颤动着快速地奔驰在郊区淡淡月色的原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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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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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4 22:19:3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同行的二十九人住在同一卧铺车厢中,磊想让自己好好放松一下,早早地就躺到了床铺上,困倦很快上来了,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早晨,他在朦朦胧胧中隐约地听到车厢在铁轨上吱吱扭扭的叫声,天还没有亮,车厢里旅客还在熟睡之中,一切都安静极了。远处似乎传来了几声犬吠声,磊感到自己的心隐隐作痛起来——“真静啊!”磊自言自语到,“这是生命啊!”磊感到自己的心里有一丝甜甜的复苏,如同春天黄昏中春风轻轻拂面的甜蜜,少年和青年时代江南春天水乡的景色在心中一闪而过,一个被遗忘了多年的充满诗意的感受。生命依旧存在啊!这些年来内心外面已装上了钢铁般的外壳,他不得不铁着心同命运作残酷的、毫不妥协的斗争,太久了,他的心早已经麻木了,生命的灵气也已被窒息了。他时常感到了这种麻木,但这些年他无法使自己精神处于放松的状态,否则他就陷入痛苦和绝望之中而不能自拔。所以这些麻木都是一种本能和有意识的自我保护的结果,以防止自己受到更大的伤害。很久很久,他没有找到自己的感觉,也没有听到自己内心跳动的节拍了。现在他又感到了那生命脉搏的跳动,他心中突然掠过在少年时代看到过的一本书中所描写的开春时期松花江冰冻的河面上冰层不时传来的清脆的破裂声。那个小姑娘的身影又出现了,一种撕裂般的相思控制了它的感情,他感到此时多么想将她好好地痛骂一顿,然后告诉她此刻自己多么微妙的感受啊。

  天亮了,人们陆续地起床了。磊仍不想动弹,只想舒舒服服犯点懒劲。他转过身来,开始观看窗外的景色。列车在沿着山脚行进,磊不由地感到一阵振奋,乘了这么多年的火车,就是没有在山区行进过,他对列车不停穿越山洞有着孩子般的好奇心和向往。列车在顺着一条河的一侧进行着,大河几乎是干涸的,只有河底上有一层浆黄色的浅浅的河水。列车沿着大河走了很长时间,磊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地图上的很多的铁路总会沿着河流走。千百年中,大自然为自己的河流在群山中选择了最省力、最平缓的可以穿越群山的道路。磊不由自主赞叹起来,同行的一个老师补充解释道:河流在水流旺季可用船方便地运载货物,干涸时期,本身的河床就是一条最好的山区道路之一。磊长时间地注视窗外,直到感觉肚子有些饿了,才下了床。

  那极度干枯的、接近白色的土地和少有人烟的山区给一直生活在南方的磊留下了强烈的印象。偶尔见到农民那全是土坯筑成的房屋,磊很难想象在多雨的南方这样房屋怎么能存在。水,这生命的源泉,在秋天的北方竟千里难寻其踪。磊整天注视着绵延的地平线和荒山,他的思想完全凝固在对这全然陌生的土地和新鲜的感觉上。

  傍晚十分,西方红黄色的天幕给这沟壑纵横、渐入朦胧的黄土地带来了安详、静谧的气氛。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土地,恍惚如同隔世,然而磊心里却洋溢着丝丝的甜意,他感到这才是他梦想中的土地,他的感情上对这土地既陌生又熟悉,或是在童年诗篇中、或是在少年时代他的想象中,他一定见过这片土地······这是诗一般、令诗人昏醉的、梦境般的黄昏。

  当白天再次来临时,映入眼帘的是那不时出现的被荒废了的窑洞。磊血液顿觉有些热了起来,“窑洞”,多么熟悉的字眼,然而他第一次真正见着了!列车在荒丘之中缓缓向前,不时穿过深深的沟堑。远处松树变成了在旋动的土地上的黑点。这千万年大自然造就的黄土地!这里一定有狼吧!我们的祖先在这片黄土地上演出过多少次威武、雄壮的战争!然而这片土地现在似乎被遗弃了。文明与荒凉形成了如此强烈的反差,想想远古时代的人们如何奔走在这片黄土地上的艰辛······但人类还是战胜了大自然,千里荒凉已被文明的步伐轻松迈过,磊第一次觉得他少年时代梦想的土地是这么的小。大自然到了今天似乎在人类不可止尽的创造力和机器面前退缩了。天地变小了,地球也变小了,磊童年时代壮丽、不可逾越的黄土高原也变得这么弱小了。人类似乎开始骄傲地将大自然构成的困难踏在了自己的脚下,几百万年过去了,人类终于在在短短的一两百年间突然征服了地球上的一切。磊在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奇妙的人类对大自然的骄傲!

  望着那缓缓退去的长着稀疏的松树的丘陵和那淡然间出现在丘陵沟壑中的几栋民屋,磊感到某种激动,某种寂寞。磊突然觉得有些疲倦了,转过身来投入伙伴们打牌的游戏之中。

  车到了兰州。

  兰州城以它狭长的长廊式的城市和城市两旁耸立着的光秃秃的山群给磊以强烈的印象。安排好宿舍后,磊步出了街道,来到郊区的黄河旁。黄河在这里竟是如此的清澈和狭小!多么像家乡的小河!阵风吹来,土地上扬起了铺天盖地的风沙,而那远处的山峰似乎早已在漫天的风尘中沉醉了,这才是真正的北方啊!
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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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4 22:19:39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开了几天的会,盼望已久的九寨沟之行终于启程了。天色阴沉,几辆看上去很旧的旅游车,令人担心它们是否能负担起这漫长的旅程。出兰州市没两里远,黄土高原露出了它的本色,山上几乎寸草不生,全是黄土,竟然见不到一片岩石块!这里,与兰州这样现代化的城市有如此的天然之别,简直让人无法相信附近还有那样一个充满生气的大城市,仿佛那城市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汽车沿着盘山公路上行,满目皆是让人伤心的光秃秃的山群,公路左侧则是十几米到几十米深的深沟和露出的鲜黄色的土层。当我们的车接近山群最高峰时,令人震惊的是在一层层的轻雾中竟出现了黄绿相间的树林!

  穿过一条两千米长的隧道之后,汽车开始下山了,土色变暗、变黑了,山上出现了光秃秃的大石块。汽车继续缓缓下降,逐渐看到了一些稀疏分布分的小树和房屋,还碰到了山上塌方下来的横在公路边的石块。

  进入平原后,土地越来越黑,逐渐出现一点生机。车队到了临洮县,这是回民生活区。这里曾出了中国人千年不忘的四大美女之一的貂蝉。尽管导游小姐一再提示,大家也费力地去观看车外的景色,然而路旁几乎见不到妇女,更不用说再去发现一代美女的任何遗风了,沿公路不远延绵的小山中间总是夹着一道断裂的黑线,令人迷惑不解,它是几万年前、还是数亿年前海岸线的水印?这平凡的土地,似乎使磊又回到了他所熟悉的世界。

  终于见到了流着浅水的小河,导游小姐介绍这是大夏河。这河又叫珍珠河。关于这河流传着令人千年忧伤的美丽民女抗争恶霸家族婚姻的传统故事。这干涸的、带着淡淡忧郁的黑土地啊,这美丽晶莹的河流,百姓是何等的感情对待她!一定是美丽的河流哺育除了风流千古的美人。然而没人已去,只剩下这较少生机的土地。

  不时见到带白帽的回民,这是我们南方人较陌生的。车队在林夏城中心停下来吃午饭。县城的基本格调同内地县镇并无多大区别,水泥楼房在大街的两侧,不同的是到处有热气腾腾的面店,磊和几个朋友进入了一家小饭店,看着回民大师傅用两指揪出一块块小面团,再捏成面片扔进沸腾的锅里,煞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民食格调;磊钻进木制的、小巧的已被油烟熏得有些发黑的内间,扑面而来的是一种特别回古的传统风味,仿佛既熟悉又亲切,又使人感到独特的他乡异地的气息。

  汽车继续出发了。沿着大夏河逆流而上。离公路不远,河水在布满鹅卵石的河床底流淌着,带着伊斯兰教绿色面纱的妇女在平整的土地上忙碌着,路旁不时闪现以星月顶尖作标志的清真寺的纤细塔阁,最使磊感到吃惊的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了人拉犁翻土的原始耕作,磊觉得有些麻木了:这土地似乎仍如几千年以前一样古老,这样的情形又怎能不使人感觉时光又退回了多少年呢?这是中国的另一面。

  ······朦胧中,磊感到被老蒋有意推了一下,睁开眼,只见汽车行驶在两山之间狭长的长廊之中。绵延不绝的山坡上青黄相间的小树,色彩浓郁,这是一天以来在干干的土地上见到的、真正代表生命的绿色,一个全新的世界。不时见到浅浅的小道几乎从山上垂直披挂下来,磊弄不清那是雨水冲出的水沟,还是农家攀山采摘踏出的小道,一条小河忠诚地紧贴着公路。

  多么神奇的地带,世上竟有如此平坦的峡谷,如此绵延着的天然长廊。

  天渐渐亮了起来,白云开始在天空中飘荡。太阳出来了,攸然间天地变了个模样!仿佛冲出了郁暗的峡道,闯进了阳光灿烂的仙境。

  灿烂的阳光安详而明净地照耀在盛装的峡谷之中,你几乎无法想象世界上有如此明净的蓝色和如此洁白的白云,还有山上如此鲜亮明丽的秋色!

  多么迷人的。深邃的秋天的山谷!你感觉不到一点孤寂!万物在忘我地生长,忘却了时空,忘却了尘世上还有的渺小的人类以及他们的感情。绵延着的山坡依偎着蔚蓝的天空,在蓝天中画着美丽的线条,挺立的树身时常在蓝天上衬映出清秀的丽姿,洁白的云彩时常从山后浮出,在山凹处悠悠飘荡。阳光将她的光辉尽情倾注在红黄青三色构成的绚丽无比的树林上,又将它的暗影庇护住山坡的另一侧的平淡。灼灼烈焰般的红色,鲜灵明快的闪烁着青春光彩的鹅黄色,还有葱浓郁郁的青色,构成了绚丽明亮的树林!磊全神地观注着,他感到自己灵魂被这大自然震慑着、感动着。呵!这远非是尘世间的语言创作能描述的美景!

  呵,秋天如此巨大旺盛的生命力!白云、蓝天。连绵的山群、绚丽的树林构成了绝世的人间长廊。万物蓬勃向上,在尽情燃烧着他们绚丽的色彩!你无法不感到秋天那抑制不住的热情从群山奋博而起,从山谷的万物中喷薄而出,熊熊向上,与蓝天相持,与白云相伴,如此执着,如此痴情,构成了汹涌的生命的赞歌。

  磊已分不清是山在走,还是车在走了······

  这永恒的时空!少年时代的洪荒感消失了。小河在发着清澈晶莹的光亮。汨汨地向着太阳,河边偶见的小树,黄色树叶轻盈地飘弋着,发出醉人的光亮,如美丽少女明媚的眼眸,放射着光芒,她们的身姿映托着在沙滩上清澈流淌着的光华灼灼的河水——一片灵光闪现,磊不知是自己心灵的光辉投入了这片溪水中,还是这溪水将光亮直接照进了他长期阴郁的心灵······
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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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4 22:19:40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车队在下午来到了依山而建的、斜阳光辉中金碧辉煌的拉不愣寺。拉不愣寺是喇叭教分支黄教的四大名寺之一。几个建筑群镀金金柱的色泽已经黯淡了,寺后的荒山秃顶更衬出寺庙的一种淡淡的寂寞和萧瑟。幽暗的寺庙中散发着浓烈的酥油味,磊虽初步了解一些佛教的思想,也或多或少地接受了一些佛教的思想,然而对佛、对寺都总是有一种麻木。

  照例是佛教的故事画和佛像,只是与汉族所崇拜的神有着明显的差异而已。磊很难想象这里怎么能激起他的宗教感情。当看到朝拜中的教民将寺庙的木板地面用手足磨出深深的凹坑时,亦无动于衷。只是在看到一群年青的喇嘛在练习驱神鬼的舞蹈,并发出震天的喊声时,磊才感到了一种郁郁地藏族风情。喇嘛们穿着特别的鞋,甚至有的光着脚,这情形在磊的心头涌起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哀,小喇嘛有的只有八九岁,他们也学着那种步子在练习着。喇嘛们露出的笑容是忠厚、纯朴的,这些笑容同样总是让磊感到一丝丝的忧伤。磊无法想象这其中的大多数喇嘛们的心态,或者说对他们产生了强烈的同情,磊怜悯这些仍与现代文明思想隔绝的人们。本该是金碧辉煌的讲经大厅,却让人沉浸在幽静、阴暗的庙堂之中,使人感到压抑,磊觉得这是将辉煌的生命强加在一条全然消极的人生观众,令磊有一种无法排除的淡淡的悲哀。

  离开了拉不愣寺,天色暗了下来。沿途是丘陵地带,大片光滑曲面的土地不时出现,真可谓壮观。当快到目的地甘兰州时,土地又湿润了,远处还出现了长虹。那出现在乌云散发的天空中的一抹长虹,衬着地面有些萧瑟幽暗的甘兰州市区,一种他乡异地、甚至有些凄凉的感觉又涌上了磊的心头。

  第二天清晨,车队又出发了。是阴天,大地潮湿,周围到处是低低的、光滑的山丘,只有山脚下有些暗红的灌木丛。这里土地如此之黑,以至于使人产生这是草地被野火烧后的感觉,大家还为此起劲地争论了半天,直到车停了下来,走近一看才看清那是黑色的土壤。车队继续在荒山上盘旋而上。阴沉的天空、黑色的土地、浓郁的湿气使人感到分外的压抑。车越走越高,闯进了一片残留着积雪的荒静的高原之中。湿气也越来越高,最后周围只能看到几米意外的贴着地面的雾。偶尔还见到牧民们在黝黑、潮湿的地面上的帐篷;几乎很难想象在这种荒原中是怎样生活的!这阴郁遍及的世界是多么孤独、多么的压抑,呆久了人还能正常吗?磊这才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大自然的荒凉景象了。

  车队行进在低谷中时地面不断露出一块块黑色的土地,它们与浅浅的枯草相间,更是显得荒凉,想象不出牧民们是怎样在这里放牧,它们对自己的土地又有什么样的感受呢?

  不知什么时候,雾渐渐地淡了下去,不时见到低谷中竖立着电线杆。呵,这寂寞世界终于带上了现代的痕迹,天空渐渐变白了,大地也开始显得明朗。时而见到牧民固定牧场的铁丝栅栏,虽然几小时行程中也没见到一个人影,但已能感到大地上的一点生机了。

  偶然再抬头一望天空,哈!那天空中竟出现了一块小小的蓝天,磊的神情为之豁然一振,先前压抑一扫而光。山谷中偶尔可见高高竖立的挂着的幡旗,不知它是用来作什么用的?车上的气氛也变得活跃起来了,大家一齐注视着窗外,车在拐弯了,迎面而来的天际处蓝天下的雪山。

  在绵延着的黄色枯草的大地尽头,幽幽的青色山峰与覆盖其上的白雪相间,阳光正在照耀着,如此明亮!汽车开始向山下狂奔!

  视野变得更加开阔了。地平线上出现了连绵的雪峰,那么明晰,如同身处在一个遥远的世界。一幅壮丽的长廊式风景画,阳光独赋的神奇的雪峰,这为尘世所难能企及的境界!

  阳光越来越明亮了,地面枯草中间杂着一种不知其名的淡紫色的野花。终于见到了在山上刈草的藏族妇女,草地上开始呈现了人间的温色。

  汽车仍在迅速地顺山而下,灿烂的阳光盛照在大地上。眼前出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低低的绵延的山丘覆盖着金黄色的草地,那光洁、金黄色的山丘如此平整而又如此富有曲线美,令人想起草原上骏马闪闪发光的绸缎般的毛皮以及它那光洁饱满的身躯。白云低低的浮在上空,多么令人神往的美景啊!你无法想象你还在人间。

  车队在高原公路旁有几间房屋的小站停了下来。走进热气腾腾的小间,吃着因海拔太高而无法熟烂的半生不熟的面条,加上自备的蒜子,真是别有一番味道。和导游一聊,才知道自己刚从海拔四千米的高原上下来,现在吃饭的地方海拔仍有三千五百米。

  走出小站,才发现那太阳是明晃晃的无法正视的刺眼的明亮,明净的天空变成了蓝紫色。

  这里有的牧民在忙着追赶牛群。有汉语说得极为流利的藏民前来和游客闲聊。在路旁等车的年青的喇叭,被好奇的游客们追着问,用半生不熟的汉语答着显得有些吃力;再加上来中国观光的背着大旅行包的瑞典人,这一切使高原小站充满了生机。

  汽车又开始了中断了的行程。这是怎样的美景啊!磊只觉得自己整个思维都被凝固了,整个灵魂已逸出了身躯,融化在这灿烂的高原了。这又是怎样的山丘啊!你找不到一小片灌木丛,哪怕一颗小树,这绵绵的山丘如同凝固在大地上飘动着的黄色绸缎,你无法形容她是怎样的柔和、怎样绝顶地漫延着的。天空无一点纤尘,蔚蓝而晶莹;大地无一点微风,几片白云在蓝天中低低地停在山丘之上,似乎要在金黄色的山丘的草地上投下永恒的影子。这足以让人忘记尘世间一切的白云、山丘啊,将时空凝固在这灿烂的阳光之中!草原的前方的地面上明晰的、梦一般的雪山和她山梁上露出的青幽幽似乎透明的岩石,使你心中如同那天空一样明净,无一点杂念,如同那山梁一样碧透,那渺小的自我也消失了,如同进入了童年时代的童话世界,你无法思维,只能痴痴地。不由自主地凝视着。磊从小就念谈自己祖国的大好河山,然而眼前的景色才使他真正的对祖国的万里河山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只有在这里,你才无法不激动,你才真正懂得了什么叫永恒!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行驶,汽车来到一个山峰脚下。仰望着山岩和盘旋的山路,如此陡然而上的山峰,使人无法不敬畏!导游小姐告诉大家,这就是著名的二郎山。导游小姐叫大家热闹一些,这样开车的司机师傅就不至于精神过分的紧张。

  “二呀吆二郎山呀,高呀吆高万丈······”青年人齐唱起来,不一会儿,大家都忘记了汽车在缓缓地高度紧张地上行。

  终于汽车爬过了最高峰。眼前豁然变得无比开阔。导游小姐介绍说这就是著名的川北大草原。汽车刚下山,就见着了一群几乎纯黑色的皮光闪闪的牦牛群在缓缓地穿过公路。车队在这里停了下来,大家在此休息,游玩。

  一眼望到天边的阳光灿烂的草原,广阔的扁圆形的大地。这巨大圆盘的尽头是绵延着的低低的远山。远处的牛群如同贴着地面上的一条黑线,近处不时有藏民牵着马和牦牛让游客们骑着拍照,而身后的二郎山则是宁静的、低低地卧在大地上。草地上遍及着质朴地紫色小花,这是一个忘我的世界,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又是一个宁静的世界,什么能比得上这高原的盛壮呢?于世无关,与人无关,在这里已想不起往日的失落。凝望着远山与地面近处起伏的优美的线条,你也不再想爱情、事业,往日的忧伤和欢乐也全部消失了,只有草原的蓝天、白云,你几乎处在一种痴迷的状态。

  当车队再次行进时,磊才发现这里的草原与过去自己想象的绝对平坦的北方草原是不一样的。这里的草原是道路两侧低低的山丘,是几千米宽的山体较平坦的草地。公路侧面露出筑路时挖出的沟,可以看出草原的黑色表层是较薄的,里层还有石子块,也许在遥远的年代这里只是巨大河流的河床,沧海桑田,地壳隆起才构成了这片广阔的草原。

  微微倾斜的太阳使天空呈现一片光华,令磊无法正视。灿烂的阳光仍不知疲惫的将光芒倾泄在大地上,汽车转过一座低低的山丘,地面上闪过一片耀眼的光亮,之间前面地面上有一条小河,小河的光辉宛如银白色的缎带镶在地面上,令人感到无论千百年来诗人怎样咏叹、赞美这片神奇的土地的美丽也不会过分的。

  车队在下午四点到达了第二个中途站:若尔盖县城。从草原上远远望去,若尔盖县城一排排白色粉墙如雪块般散落在有一个电视塔的小山脚下。车队在一个墙壁色彩绚丽的小楼招待所停下就宿。此时,灿烂的阳光仍将银色的光芒毫不吝啬地慷慨地倾注在若尔盖小小的县城中。走在向西的小楼走廊上,阳光照得水泥地面一片光亮。阳光静静地照着,白亮亮的,整个世界仿佛都沉浸在这银色的光芒之中。这里仍是海拔三千多米,步伐稍快一些,不免气喘吁吁。走下楼来,导游小姐正在和司机冲刷汽车;宁静而又温暖的街道上不时走过穿着红色喇叭服的喇叭,不远处就有一个寺庙。皮肤焦黑的藏族妇女不时地穿过街道。如此焦黑的皮肤令磊感到震惊。高原真是赋予了藏族人民如此不同的皮肤。

  临近傍晚时分,街道行人变少了,只有游客们在不多的几个小店中购物。太阳西沉,西方天空中浮现一片漆黑的云块,磊从未见到如此明亮天空的背景上黑色的云朵。沿着小街漫步下去,街道挡住的那片云只剩下一个小角。磊继续走到小街的尽头,余辉将云片边缘镀上了金黄色,那滚动之云变成了深褐色、形同一匹奔腾的骏马凝结在寂静的晚霞之中。仍然明晰的夕阳余辉将金黄色的光柱从地平线射向天幕!褐色的云朵与银色的光柱在天幕中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磊极力地想看清整个全貌,可全景仍在西沉,云朵已失去了光泽,变得平淡了。地平线上的火红色变成了青色,霞光很快消失了。

  磊回到了旅馆,休息了一阵子。当他再走出小楼时,天空已是星斗灿烂,多迷人啊!整个星空低低的,仿佛就在你身边,你伸手就能够得着,人仿佛已置身于星空之中,空气如此清新,仿佛让人怎么吸也吸不够:星星都发着光。在江南只有夏日才能看得见的银河竟在这里重现了!磊踱着步,但觉地面已消失,真不知自己是否已在梦中进入了一个童话里的仙境,仿佛自己真的乘上了宇宙飞船遨游在灿烂的星河之中,呵,神奇的高原!

  清晨,草原上微微的冷风给人带来了一股寒意,使人精神格外的爽朗,东方的天空上月牙也分外明亮,天空仍是星光灿烂。磊站在走廊上,注视着,天空渐渐亮了,东方的地平线泛起了浅红色,可转眼之间,地平线上又涌起了一层漆黑的浓云。红色变得更淡了,并向空中扩展,两侧的天空变成了青白色,那群浓云仍盘注在地平线上。渐渐的,红色消失了,只有淡白色和光芒向空中扩展,而地平线上形成了一层低低的、黑色的云线。

  汽车又开始出发了。穿过了县城,汽车朝东方前进,闯进一片低低的山丘之中,山丘上涌起了一层雾,而在淡淡的云彩的蓝天中还有苍鹰在上下盘旋。仍不见太阳,但那游动的雾气的山丘上时常可见到阳光照在一片雾中的、黄色草皮山坡上,而离那低低山丘、雾气不远的上空的蓝天依旧那样美丽,真的神奇极了!不久车又闯入我们这一代人崇敬的红军长征走过的草地,草地上仍弥漫着一层雾,东方山丘上则是低低、浓浓的黑色、白色的云朵交织着,而它的上方仍是白色的天空!突然汽车右侧的不远处,一束阳光照在雾气覆盖的草地上。透过雾气,看到地面上掠过一条耀眼的金色线条,好不奇特!而西面已有一半在灿烂的阳光之中了,阳光在这雾气迷离的大草地上用光线构成色彩变幻的大自然的舞台,几步一变,令人目不暇接,磊觉得自己充满阴凉的内心似乎突然间被这绚丽的阳光照亮了!生命神奇!又有谁能设想在五十多年前,曾有一支伟大的军队经过这片草地,以他们的精神和勇气描绘了人类历史上最为悲壮的一页,创下世间罕见的一大壮举!而如今公路已经横越这片草地,你见到的只有黑色的大地枯草丛丛,却再也看不出那吞灭一个个英勇战士的险恶了。草地静静地,丝毫也不理睬人类曾做出了什么,只是沉静中接受者千万年太阳的起落,根本蔑视人类的一切感情!

  太阳又出来了。汽车在绵延的小山的山脚上行驶着,公路的另一侧则是一条小河。车队开始在平淡的气息中前进着。
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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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4 22:19:41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经过一两个小时平坦地面的行驶,车队来到了高原尽头。前面的道路陡然降进了一道山谷之中,那就几乎垂直的陡然下降令人心悸。这真是神奇的降落,那广阔的高原几百里地几乎不见一个树影,而在这突变的斜坡则成了一个分水岭。山谷中长满了灌木丛和小树,汽车连续沿峡谷向下似乎永无尽头地下滑,两边的山显得愈来愈高,树也随之愈来愈高,愈来愈多,愈来愈葱绿了。公路一侧的溪水在跌荡着,据说这是泯江的源头。望着两边挺拔的山峰和树丛,磊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奇妙之极!那上面的高原几乎不见一点绿色,而这长绵的山谷之中全然是一派生机。山边偶尔看到山民的小木屋,公路边也偶尔出现骑着马的山民。车队进经过长达一小时的下坡之行终于来到一片开阔的横向山谷之中,这里有一条较宽的河流向远方,山谷之中有几栋交大的带着强烈的川土风味的、有些破旧的木制结构的阁楼。这里还修建了一座红军长征的纪念碑。漫长的高原之行到此告一段路。车队又开始盘旋着沿着山路,向九寨沟行程的第一个旅游目标黄龙前进了。
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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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4 22:19:42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从未见过如此险峻的山路。汽车一侧靠山,另一侧则是几乎垂直的百米陡坡,磊坐在车上,看到那陡峭崖坡上的公路,心里一阵紧张,特别是在汽车转过小角度的山角、或是两辆车在狭窄的公路相逢时,你几乎不敢正眼向窗外注视着那外车轮紧压着的似乎土质很松的公路边缘!你也几乎不能设想若是那边缘土松了或是刹车失灵、或是开车师傅一个分神,那整个车上的人是绝无生还的可能性的。也只有这时,你才感到全车人的性命真正是系于司机之手,这种时刻也只有暗暗祈祷上帝保佑开车的师傅们了。磊甚至在设想着万一车翻下去,能否拿降落伞救险。

  山路越来越高、越来越险,你看到远处的那些路似乎是通向天空的。当汽车越过最高山峰向下转弯之后,眼前视野豁然开朗,迎面扑来远处雪山的美景,前面山峰下的公路笼罩在一片云雾之中,众人忍不住欢叫了起来。汽车在此停下来稍作休息,大家忙碌着拍照留念。磊平生第一次看到云雾在山峰中如此变化着、游动着,这是美妙极了!不远处竟然还有几个藏民骑着高头大马在公路上优哉游哉,他们的藏袍露出的红色的衬里在明媚的阳光下真实明亮极了。雪山在阳光中是这么近又这么明晰,还有那伴着它们的白云,真实夺目的爽朗。

  车队又出发了,不久就闯入了云雾之中。汽车开始下坡了,雾使周围的景色变得有些朦胧,那陡峭回旋的山路无法让人不紧张。朦胧之中只见迎面峭壁上竖立着一块大石头上刻着“南无阿弥陀佛”,一种安全感顿时涌上心头。磊第一次懂得了这句话的分量,这给在这险路行驶的人们以多大的精神慰藉啊!生命是多么的脆弱,在这陡峭山路上稍一失手,人车就会顷刻间消失,即使是不信教的人,也无法不感到大自然的威力、无法不感到作为生命的弱小,我们无法不从祈祷中恳求上天的庇护!你无法不感到在我们弱小生命之上一定有那个人类恳求了千万年的上苍的永恒世界的存在。

  车子终于在一个小小的山谷中停了下来。一个小小的停车场,几栋两三层小楼房建在两边葱绿的山峰构成的峡谷之间。几乎看不到也想象不出这个地方有什么惊人的美景。游人下车后纷纷去办理住宿手续,磊站在一旁看着,忽然间闻到了一股燃烧橡胶的气味,正四处寻找,之间司机正提了桶水朝车轮泼去,一股水汽拌着*嘶嘶*声从车轮上直向外冲,磊才意识到那焦味源于汽车轮胎,下山时车轴和车轮一定快被摩擦的烧红了!真是险峻的山路啊!

  吃过午饭,游人们开始三五成群地进入了黄龙公园了,穿过一段平凡的林间小路,眼前豁然见到一片黄白色的坡面,有浅浅的溪流从这坡面流淌下来,这就是黄龙景区著名的含高碳酸钙水形成的千奇百怪的石灰岩景点的起端。踏着低低的木栈,大片开阔石灰岩面出现了,溪流在这光滑乳黄色的表面如白雪一样,大自然是多么的不可思议!你会感到所有的语言的激情都被这大自然最神奇的杰作凝结,如同那冷彻晶透的溪水一样,你只能注视着,将这一切牢记在心中。沿着低低溪流上的栈道继续向前行走,眼前又出现了浅浅的蓝宝石般的水池,薄薄的石灰岩构成的如少女裙缀般的边缘,溪水从这平平的边缘漫漫而下,而这宝石般的水池则一个叠一个,池水浅浅的只有几厘米到十几厘米深,而它们的色调却在不断地变化着,有浅蓝色、翠绿色,甚至还有无色的,让你几乎驻足难前,回头望去,近处如同白玉构成的梯田,翠玉构成了水,仿佛置入与神话世界中仙女们的梳妆台旁,而远处浓雾半掩着森然的山峰,则使这神奇的美景带上了神秘的色彩。这白玉构成的梯田中稀松地长着一人高的灌木丛,如同玉砌盆景中的小树给这神奇的美景之中增添了重重的暖色;栈道随山弯曲着,这给周围增添了一种远古的气息,左边山坡上的原始森林中朽木和树叶厚厚可见,树枝上到处飘挂着如水草一样细细的草带,令人惊讶,仿佛在提醒你是处在什么地方。走过几里长的石灰岩水池,则置身于一片灌木丛中的山道上,你不知不觉地感到轻松起来了,灌木丛树叶半红半绿,如同石榴树叶一样,给周围一种温暖的气氛,脚下的石板条铺的山路使你恍惚中以为走在家乡的小山上,要么是走在公园丛林中,而路右侧黝黑的深林和前方山顶笼罩在雾中的雪山山峰上较暗的光线则给人沉重、压抑的气息,与这山道的暖意极不和谐。整个山道不见鸟鸣声,只有溪流在宁静的山谷中奔腾的冲击声,如同诗歌中咏叹的流水淙淙,在山谷中回响。如此森然高峻的山群之间竟有如此狭长、奇特的美景!

  山道快到尽端处有座破旧的道观。磊还是迫不及待地走向山道尽头,那里有黄龙最美的景色——五色池。磊不禁为这大自然的景观感动不已。一群如玉盘般的彩色水池重叠衔接着,池池色彩各异,构成了巧夺天工的巨大盆景:白玉般薄薄不规则的吃沿,不同深浅的幽蓝色如同抛过光的、明镜般的池水。磊默默地在池群贴水栈道上一次又一次地徘徊着,栈道见在那低低的、长在水中的灌木丛中。走在流水的栈道上,透过半枯半绿的小树枝,望着那绝妙无比的池群,你不禁联想起江南水乡的“杨柳岸”,你无法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伟大、美妙、天然而成的园林!

  磊迟迟才离去,前往道观。走近道观,地上撒满了大概是做道场用的白纸片。踏入道观,穿过破旧的庭院,来到幽暗的正庙中,一个跛脚、衣服褴褛的老道正在和一个求道者对话,一尊威严古代老人像立于其中。磊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咄咄逼人的神像,他使人产生一种自然而然向下跪的意识,这大禹治水时代的黄龙老者以神圣不可侵犯的姿势威严地逼视着前来打搅他的后人,迫使他们自然地向他下跪。同伴们有意、无意地在神像前跪着磕头。磊本能地反抗着,直立着身体正视着神像抗议道:我是你出色的后代,我将无愧于你!

  走出道观,山色更暗了,雾气将前方的山谷披上了更浓郁的神秘色彩。回首望去,那破旧的道观的轮廓两侧漆黑的森林使整个山谷中充满着一种莫测的气氛,令人想起伟大诗人屈原那些山鬼神仙的诗句来,或许先人们已感到这种气息,为安定这神秘山谷绚丽夺宝般的绝景,才在这里祭神、祭鬼,以洗脱世人打扰之罪吧。

  磊想到,月光下一定有神、鬼观赏的美景,或是仙女们前来梳妆吧。

  走到山下,回到旅社,游人已将小小旅社的走道地面都占领了,还有舞会在举行,磊在同伴那里聊了一会儿,就去休息了。半夜醒来,穿好衣服走上阳台,看看夜景,周围真黑啊,黑得像在神秘的黑盒子之中,没有一点光线,磊从未见过如此漆黑的夜。楼边溪水在黑暗中哗哗地流动,外面飘着雨,偶尔的无声闪电,掠过这黑沉沉的世界,显得这个世界更加的黑,使人感到不知置身什么洪荒甚至有点鬼秘的世界之中。
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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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4 22:19:43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清晨醒来,人们已忙于早餐和当天的行程了。天微微亮,山谷静悄悄的,两侧山体形成轮廓清晰的静静地暗影,只有山谷的东方天空泛出白亮,安详而宁静。车队启动时,天色已大亮。车队盘山沿路上行。太阳还没有出来,但晨光已将山峰照亮,雾淡淡萦绕着山峰。作业山顶上一定下雪了,山腰中间的白雪与下面绿色的深林形成明晰的分界线。车越爬越高,后面的山谷中已涌起了一层雾。突然太阳跳出了云层,山谷中的雾顿时成了洁白洁白的云海;太阳浮在云海上,车上顿时涌起了青年人一阵欢呼声,照相机快门不断,晨光照亮了每张兴奋的脸庞。磊几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描绘悬浮在云海上端的太阳和那覆盖在远方山谷中洁白无瑕的云层。天空露出雨后天晴般的清明,山峰也显得分外亲切、安详、宁静,连同这早晨的阳光也如同用水洗过的一样照在这刚刚苏醒的山峦之上。

  车很快转过山梁,钻进山的阴影之中,昨天刚走过的山路仍然让人感到一阵心悸和紧张。当汽车回到山下红军纪念塔,看是沿着一片开阔、平坦的大河边缘行驶时,人们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起来。沿河岸边出现了大批开垦的土地,人类的气息变浓了。河流的另一侧几乎都是光秃秃的山峰,阳光灿烂,白云漫不经心地稀朗地散在光秃秃的山峰、山腰上,或是它们头顶的蓝天上,如同群山和蓝天的明丽的情人在雄武的秃山和一往情深的蓝天之中心满意足地甜睡着,令游人心驰神往。

  车队脱离了河岸,继续回到山群之中,路仍是平坦的,路两侧小山上披上了暗红色的小灌木丛,散发出秋天的气息,游人们的心情变得更加轻松起来了。远处雪山的山峰变得明朗而又孤零,一层薄薄的白云萦绕着雪山的脖子,显得遥远而与人类无关。公路旁一座山峰的峰顶旁,一群苍鹰盘旋着,更有几只在苍空之中像精灵般的翱翔着,如同游动的黑点,这种景色激起了人对少年时代多么神奇的联想啊!

  越过这一段平淡的山路之后,汽车开始沿山坡向下滑行。眼前出现了大批被砍伐了的森林,四处是被砍伐一尽的山坡,只有那山顶上残留一小批高耸的柏松树,令人无比痛心,多么野蛮的砍伐!砍伐过的区域如同被割草机荡过的荒坡,竟不再种植上大批新的树种,伐过的木屑已经腐烂,而荒坡上的几株小树显得是刚栽不久,如此倩秀美景竟被野蛮、愚昧地毁了。导游小姐告诉我们,九寨沟一带原始森林从一九六六年起有两个伐木林场,到一九八八年才开始停伐,整整伐了二十年!这大自然最伟大的杰作被一群人为薄利而毫不吝惜地毁灭!这就是以往的中国。

  车队进入了满眼秋色两侧长满了茂盛树林的两山之间漫长的山路之中。公路旁,半掩在灌木丛和小树中的一条溪流紧跟着公路,一切又充满了生机,从上海出发以来,车第一次在茂密的森里走廊中行驶,公路两旁红色、黄色的树叶和蓝天散发出浓烈的深秋气息,把游人拉回到他们所熟悉的江南秋色之中。磊的心情从紧张、兴奋、全神贯注中轻松下来,感到了整度假以来第一次的平静。

  紧贴着小溪的山坡上的森林露出了树木密密硕长的树干,你会感觉到他们都是在拼命地不顾一切地向上生长,竞争者土地上方那有限的空间和阳光。你时常看到两棵松树根部长在一起,向上渐渐分别向两侧倾斜各占一半空间。大自然和人类一样,千万年来在默默地生长,为生存而奋争着。

  穿过漫长树林的长廊,眼前景色又变了。阳光消失了,两侧变青了,树变小了,小溪变宽了,公路盘景色已透出了淡淡的清秀的灵气,九寨沟就要到了。那种灵秀之气很快又消失了,山脚下不时看到山民的房屋,平和而又平淡了。磊感到自己进入了与自己梦想的四川丘陵风景相符的山民生活图中了。汽车进入了一个平庸狭小的街道,在九寨沟公园门口停了下来,几乎还不能想象这眼前几座平庸的山的深处会掩盖着世界上的什么样的绝色美景。

  磊和大家一起在寨门前停了一个半小时,以等待落在后面的汽车。大家一边聊天,一边看着旅游图,等待着揭开这次旅游目的地的神秘面纱。
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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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4 22:19:44 | 显示全部楼层
(八)

  车进入了山寨,两边是绿色的山峦,小树丛中掩盖着的溪流在发出水流的跌落声。山谷显得幽静、安宁,空气中稍稍透出了川山的灵气,一切似乎仍很平淡。当汽车驶上一个山坡后,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色几乎让所有人失声惊叫了起来,同车的人几乎都是同时站了起来。一池翠蓝宝石般的潭水以她绝色的艳丽,不可思议的美丽的灵秀震撼着磊,大自然这无以伦比的美色!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过去听说过。照片上也看到过这著名九寨沟的景色,但身临其境确才真正感到美不胜美。这是一种摄人心魂的绝色盛景,一潭一潭的蓝色深浅变化着的潭水构成了九寨沟景区的第一站。汽车路过芦花滩时,轻柔的白色的芦花飘逸在褐色的芦杆丛中,溪流如凝固的浅蓝色的玉带,光辉而又透明,微风吹皱着的池水如胶凝般的闪亮。

  汽车到达了目的地,在一群民族风味浓烈的藏民的小阁楼前停下了。等大家都吃完午饭后,时间已是下午四点了,同行们零散地分开到附近的风景点去了。磊随着人群来到了小小的瀑布旁,溪流分成许多支流从高处跌落下来,如同白雪一般。逆流而上,前面出现了一个很大水面的深谭,幽蓝的潭水宁静地将对面山峰的秋色倒影在水中,使人几乎分不清是水中山的倒影到了空中,还是空中的山倒映在水中。透过公路旁的树干,磊痴立着、注视着那魔镜般宁静的水面。那翠玉般的水变得越来越不可思议,越看越使人心醉,仿佛有一种巨大的魔力将你的灵魂带走了。磊突然想到那个伟大的、富有想象力的希腊神话中故事:美少年蹲在溪水旁经受不了水妖的魔力,看着水中自己的美貌竟投水而溺水身亡。他当时一定也是在与这里同样的溪水旁吧!伟大的希腊人一定也是在同样神奇的溪水旁长时间地凝视着,灵感顿生构思成了如此美丽的神话的。我们已看惯了浑浊的、或是污染了的流水,它们已与我们生活的环境相溶;你或许也见到过蓝色海洋亦曾有以此同色调的水域,但海洋过于广阔而使其色彩显得过于单调了,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蓝天,这样翠玉般的池水、溪流和这蓝色的色彩散发着的与青山相匹配的、绝妙的灵秀之气!它显示出的大自然的景色是我们从未见识过的、一种冷艳的、一种似乎对人类不予理睬、不可接近的、角色的秀丽!

  我们为她心醉、心碎;然而又永远不可靠近!

  九寨沟的夜晚,不见现代文明城市散发的五彩灯光,惟有住宿的小楼走廊中的一盏无比微弱的灯光在照明。周围是黑沉沉的山,黑沉沉的天空,一种绝对的黑暗。半夜磊起床走出小楼,望着黑森森不见一点光亮的周围,心中升起了一种无名的恐惧。从来没有见到如此真正的黑暗,你不知周围是否潜伏着什么样的野兽没有。九寨沟再次忘却了人类的存在,沉入了千万年来的自己的梦境之中。

  天下起了小雪。

  清晨醒来,游客们开始顺山沿着溪流漫步而下。之见两侧山群的山腰以上的树梢上全挂满了白雪,雾气在上面懒散地漫游着。空气清新,你仿佛能嗅出周围散发着江南初春才有的春天的气息。

  最初的那种对池水的惊叹已开始平淡了。大家来到第一池谭水前拍照,池水静静倒映着山影和那已开始变亮、变白的天空。半池山影,半池白亮的天空。走进潭水旁你可见到幽幽清晰的池水底面的沙子,水底幽深、层次分明而富有立体感,还有倒在池底上面覆盖白色沉淀物的树木。

  磊信步漫游着、凝望着。你始终能听到溪流跌落的冲击声。一池又一池的海子的蓝色色调在变化着,溪底隐约可见的构形也变化着,池的形状变化着,池中的小树的形状也变化着的,你能从每一个池中领略出她微妙区别的美丽。当溪流漫过矮矮树丛的溪滩,你在隐没在树丛中那紧贴着的水面木栈上,看到那溪流轻盈带着飘荡的水草忘我地奔波着,心情是何等的舒悦!你看着看着就会觉得自己同那水草一道在飘动着,分享着那溪流的愉悦。树丛中你还可以看到一段木槽接下一小部分溪水直通一个陈旧的小木屋,在那里引进去的溪流冲击着磨房,这一切又把你似乎带到了那远古时代山民的生活之中;当溪水从几乎垂直的高高的斜坡上跌落下来时,你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一定感叹世界上竟还会有如此洁白无瑕的、白雪般的水,在阵阵飘过的水雾之中,溪水白得发出极淡的淡蓝色光辉,天空的白云也无法相比,你一下子又会想到藏族人民最神圣的礼物——哈达,或是神女才拥有那圣洁的飘动着的白丝带。当你漫步在平缓的溪流旁,不时见到一束束绿色的水草随缓缓流动的溪水悠远地游动着,它们多像藏族妇女多辫子的头发。沿着树丛中的小道再向上漫步,走在颤巍倒伏在小溪中的木桥上,听着溪水的冲击声,看着不时涌起的白雪般的浪花,你不自觉地进入了千百年来那些伟大诗人们在大自然中游弋时灵感如泉涌的境界。

  磊脱离了人群,默默注视着,沉思着,阳光带着微微的暖意,平和地照在山谷之中。地面上微微涌起汨汨缓慢凝固般的水波,看看这两侧青山,这神奇的水,还有微微飘动在山谷中的微风,你无法不感到你身处在你完全不熟悉的、神奇的甚至完全没有开化的世界中,这里现实如此神奇、迷人的个性,你甚至感到她是异族的血脉在跳动,如同那几乎消失了的楚文化。这里的一切是那样的神奇,你能感受到她绝色的美丽,她就在你的眼前,然而你总是觉得她离你又是那样的遥远、不可接近,你惊叹她无与伦比的美艳,但你只能是惊叹而已。磊去过桂林,他曾以为这一生中打动他的只有桂林,没想到今天的九寨沟更能打动他的心魂,他们一样的有绝代佳人般的天生丽质,但这两者间的美丽却又有天壤之别:你可把桂林的风景比作江南的绝色艳丽的美女,当你在她身边,你就可以感到她全身散发出的芳香,她那微微娇喘的暖气向你扑面而来,你甚至能感到她凝玉般肌体的颤动和温度,她的粲然一笑令你神昏心迷,如醉如痴;但九寨沟却更像冷艳照人、玉洁冰霜出没在原始森林溪水旁的神女,她无比的美丽使人感到永远不可接近的冷漠和陌生,你感到她完全是来自另一个世界里的,这是《诗经》、唐诗宋词中几乎从未描写过的,也几乎无法描述的美丽,她完全超越了我们通常生活所在的黄色土地的环境,也超越了我们的想象。对于她我们只有借助神女、山鬼这写最原始的想象和语言才能抒发我们的感情,你会突然间感到只有这里才是楚文化的源泉以及诗人们灵感的源泉。如果我们从桂林风景中找到了中原文化中白居易的诗歌《长恨歌》中所描写的在华清池中洗浴的人间的杨贵妃;而从九寨沟风景中则会重新发现楚文化的残余曹植《洛神赋》中那美艳随时会惊鸿般消失、永远不可接近的洛神。磊突然间悟了中华民族两种文化源泉的差异:暖色调的中原文化和文明;冷色调的楚文化和文明。源于暖色的黄土高原,那望去一览无余的黄土地孕育的中原文化充满了质朴地人间气质;而源于远古时代沼泽遍地、雾气迷蒙、少见阳光、时常神秘不可测的出楚国江南原始森林地带则培养了充满神鬼色彩的楚文化。然而中原文化击败了楚文化,破坏了那神秘的环境,终于也赶走了中国文化中的鬼怪以及楚文化所特有的对神奇的想象力。只有长时间出没在大山大水之中的伟大诗人李白才部分回归了自然,感受到了楚文化的气息,才写下了中国人民最伟大、最浪漫、富有想象力的诗篇。“云兮兮欲雨,水淡淡兮欲生烟”。

  第三天,旅游车盘山而上,把我们拉到远离旅馆十几公里接近山顶的原始森林旁。树木参天,林中地面上到处是已腐朽的巨大树木,厚厚的腐叶无比松软和富有弹性,地表上长满了薄薄的绿色地衣,上面还散着残雪,空气仍是无比清新。对于磊,这是第一次见到原始森林。所有人几乎都像孩子一样在松软的地面上面蹦着、跳着,站在颤巍的、巨大的腐朽的树干上有力地上下踩荡着。听不见鸟鸣声,也见不到任何小动物,这才是人感到这里是太高了,是一个太静寂了的世界。更有青年人向森林深处走去,去采集特大的蘑菇。泥泞的公路上有成群地藏民在招揽着好奇的游客骑马下山。

  人去开始陆续地顺山而下。路旁到处可见砍伐一空的空地,令人无比痛心。到处可见砍伐下来的树干倒在溪水中。伐过的山边不见一颗参天大树,只有带着浓烈黄色红色的色彩的灌木丛;在接近山顶处难以砍伐到的地带还有点松树参天而立。

  穿过十几里漫长的、静寂的山谷,九寨沟展现出它最美丽、最神奇的一系列那被当地人称为“海子”的溪池和瀑布。这一段“海子”较九寨沟下半部“海子”水面要大得多。第一个出现的是五花海。当你从茂密的林中靠进她时,你不由自主再次为你所见到的景色所叹服。池面上倒影着静止的山谷和山谷间的天空,池中不同的水域色泽有淡淡的白色、天蓝色、深蓝色,梦幻般的变幻着,还有那倒映着的山上秋色的红色、黄色。而池底水草亦构成了美丽的图案。池边一侧则是一片小小的开阔地,上面站着、躺着穿着各种色彩斑斓服饰的游人。再凝视近处的水面,几乎令你感到痴迷得发狂。水面被边上的树木掩蔽在暗影之中,几颗古树倾斜着树身从岸边向水面伸展着,而暗影中的水面则是幽幽的天蓝色,那伸向水面的古树的倒影成了绝色背景上最为美丽的树身剪影,你甚至可以攀上树杆,或是踩在水中几片岩石上,那里淡淡蓝玉般的水面无比清晰倒映着你自己。若不是游人们着急赶走你拍照,你一定会痴迷地望着那神奇的水面而不肯离开。

  走过五花池,你顺着令人心惊的陡窄的栈道抚摸着光滑的栏杆继续下行,你可见到一池精巧幽深的海子,木栈就架在海子上面,数株巨大的树倒在池底,树丫和树枝上覆粘着白色的沉淀物,在幽幽的池底中构成一幅简洁地立体画,你看着看着,就会感到这充满立体感的幽深的水中有一种将你吸入池中的危险感,迫使你不断回首而又不得不离开。你还可以见到清澈的池中游着九寨沟所特有的、也是此行几乎只有唯一见到的头部为红色的鱼群,大概也没有别的鱼种能适应这里的寒冷和含有大量钙质的水了。

  再顺着溪流在山谷里向下漫行,树枝遮掩着栈道的上空。可以见到稀松分布着各种藤类树种,数多而不密,空而不见天日,只有溪流在漫游、跌落,你仿佛走进了天然的热带丛林长廊之中,虽是秋天你却感到这里是一个真正的避暑胜地。

  继续前行,你将来到九寨沟最大的瀑布群——熊猫瀑布。首先进入你眼帘的是广阔稀疏的矮小的灌木林,白色的坡面缓缓地下滑着宽阔的水流。你几乎可以在紧贴着水面斜穿整个坡面的栈道上漫游;或是坐在坡面上的小小亭榭中凝听流水的声音;或是静下心来观看那急不可待的从小树边轻巧滑过、有急匆匆地往前赶去的清清的溪水。穿过溪滩,沿着山边小道和陡降的栈道就来到了涛声震荡、雾气飘飘的熊猫瀑布下。这里白玉般光亮而又垂直的山崖的断层上,一泓泓瀑布伴随着西方天阳的光芒急泻而下,晶莹的水珠四溅。沿着溪流而行,远处天边的青山和蓝天映衬着溪流边的一颗高耸入云的柏树的树身。百米长的道路旁,瀑布的溪流四溢、水雾迷漫,你几乎不能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大自然瀑布长廊。瀑布下那清晰的溪流急涌向前,颇有点带人而去的冲动和活力。走过这漫长的瀑布群,再稍稍向下走一段,又可以见一个宽阔的斜面,无数奔腾的水珠构成了白色的坡面,它们在阳光下的照耀下如无数珍珠在跳跃、闪烁,这也就是珍珠滩。

  九寨沟著名景点长海之行因前两天所见到的风景而显得平淡了。这个海拔近四千米的高山之上的小型湖泊正宁静地反映着天空和山峰。只有砍伐后残存的大树参天而上,显示出它难以置信的挺直和高耸。高原反应在这里已很明显,当你登山没几步,就会感到缺氧和胸闷。游人们的热情已平淡了,然而九寨沟还是为游客保留了一个让人叹服不止的美景,那就是小小的五花池!一个山凹处小巧玲珑、色彩绚丽的小小的水池。从高高的公路透过稀松的树干,向下你会看到秋天金黄色的树叶掩映着的如色彩画一般美丽的池塘。扶着斜斜的古树杆,走过陡峭的山岩来到彩池旁,你会发现小小彩池如同苏州园林般的显得空间的深邃和开阔,向西的山口中一颗小树耸立,秋叶高高衬着蓝天、白云,而池中水光灿灿,池水从池中心的深色逐步向外扩张为深蓝色、蓝色、淡蓝色、无色,如此多的绚丽色彩层层相溶、相叠,如魔镜一般,令人流连忘返。

  回到旅馆,经历了漫长旅途的人们已开始归心顿涌了,即使九寨沟的独特夜晚篝火旁的烤全羊香味也止不住归心的心情。
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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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4 22:19:45 | 显示全部楼层
(九)

  早晨下着小雨,车队开始了漫长旅行的归程。细雨中窗前再次掠过九寨沟的剪影,池海和山已显得平淡了。车队很快走出山寨,由原路返回。细雨中两侧山上的树叶显得暗淡,秋景又很快被突如其来纷纷飘扬的雪花所掩盖了,车箱里的人们不再注视窗外的景色,而是开始漫无目的的聊天了。

  磊突然感到一种寂寞,只觉得心已经老了。尽管自己才三十岁不足的年龄,这漫长、绚丽色彩的旅行也不断地使磊感到惊奇,然而却再也没有少年时代的那种激动了。磊不自觉地感到这是真正的遗憾。景色是那样的美丽,而他的内心却是处在深深的寂寞之中,他是以冷静的旁观者,而不是大自然的参与者看着这一切的。磊感到自己的灵魂深处已丧失、或者说已开始缺少了什么丰腴的东西——那就是对生活的热情和对大自然的热爱吧。或许这旅途中的大自然显示也就是她冷静和寂寞的一面,人们只能感受到这一点。沿途重见的景色平淡了,再也没有初见时的那种激昂了,如同早晨在车上看到了和几天前同样的景色那样。人类多么容易消失的激情啊!再美的景色熟悉了也就很快不足为奇了。啊,永无满足的人类,他只是肯将热情奉献给他从未见过或从未感知的世界!美不永恒、美在片刻,人类的一切感情大都如此吧!

  中午,车队过了送幡,再次闯入了高原之上。天空半阴半晴,沟壑纵横,远处天边浓云聚集,茫茫荒原显得既陌生又荒凉。下午,当车队接近若尔盖时,灿烂的阳光又重新照耀在高原上,车队再次回到了若盖尔。

  太阳仍高悬在天空中,青年人都漫步在城中的一座规模相当大的喇叭寺中,迎面的墙上挂着一排法轮。太阳灿烂,依着小小的山丘,大院中散落着几座寺庙,灿烂的阳光与寺庙肃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在一座方形底座的白色舍利塔旁,几个藏族妇女弯着腰,无限虔诚地一圈又一圈似乎永无终止地扶塔环行着,塔身上系着一排排小木排,她们每走两圈转动一个小排子,望着那沉静在机械走动中的老年的藏族妇女,磊心中涌起了淡淡的悲哀。在这里,藏族妇女式无权走进这个寺庙的,她们只能绕 塔而行来表示她们对神地虔诚,她们在终生的永无休止的乞求中西冀神灵保佑她们什么?像她们的祖先一样,通过这样行动将这天地之中的悲哀地命运淡化,以寄托遥远的来世?可是这有限的生命又怎能包含那不可见的或者根本不存在的来生呢?

  在讲经殿的向西大墙旁,磊遇到一个白色长须的显得精神饱满、身材魁梧的藏族老人,大家围着他问东问西地聊着天。灿烂的阳光照射在寺庙的白墙上,也照着这个容光焕发的老人。当青年人问道:“你们这里现在的年青人还信喇叭教吗?”,老人断然、然而又极自然的随口答道“这里不存在信不信的问题”。是啊,高原之上,藏民一生下来就是佛教徒。我们随着主持走进经堂里时,只见老人也尝试着朝里面走了两步,但很快又惶恐地退了出去;当我们再从经堂里走出来时,只见老人虔诚地在讲经堂正门前施礼,他的动作庄严而有力。他是在也许一辈子都不了解的神圣的、不得轻易踏进的而刚刚又冒然得探望见了一次的讲经的殿堂向上苍作忏悔呢?还是在他完成他每年都必须做的,向这神的朝拜呢?没有人知晓。

  清晨,车队继续前行,再次向二郎山前进。回首草原,后面的地平线在桔黄色的天幕上远山绵延,而它的一侧在阳光斜照中黄色蒙蒙。前方灰白色的云雾掺杂着青蓝色隐约可见的山——二郎山。转过二郎山的山峰,眼前陡然展现出了全新的景色,一层薄薄朦胧的白云浮在山谷之中,而远处飘着的极薄的白云浮在蓝天与地面正中,右侧上空上则弥漫着一片淡墨色的云层,这两种色彩的云层之间露出了一片不规则的黄色的草地,鲜亮的阳光的光柱垂泻而下,更远处则是明亮背景下的青山。当汽车到达二郎山中部时,再回首二郎山,只见被一片云雾遮掩的山顶,如同一幅宣纸上的大笔淡淡的泼墨的中国画。

  汽车到了低低的山丘之后狂驰而前,在时而乳白色,时而黄色,偶尔呈蓝色的背景之上,前方的地平线映托出不远处带有一抹淡淡的蔚蓝色的延伸着的、一系列的光秃秃的山峦,映衬出来的线条忽而干净有力,忽而光滑如背,忽而犬齿交错,仿佛一堵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奇特而不可捉摸的梦幻般的变化着,令你时时恍惚好似在天边旅行,或是在什么远古时代漫游。

  这是一片洁净的土地,这里生存着一个似乎被遗忘了的民族,如果不是在这里偶尔还能看到的帐篷,你真的一定会感到这片土地已与人类没有任何关系。

  磊不禁再次想到了佛——你试想在荒凉高原之上几个人、甚至一个人常年累月、甚至一生完全游荡的放牧生涯,没有宗教,或是说没有上苍赋予的一个神灵与这些孤独的牧民们对话、交流,人们以什么来打发这些孤独的岁月和时光呢?磊似乎在突然之间有所悟,似乎有些理解了那曾经是那么强悍的民族为什么最终会在这极度孤独、恶劣高原环境中找到了佛的归宿,或是至今仍沉浸在佛的精神之中!

  磊沉思着。汽车突然间又闯入了大雪纷飞的天地之中,好大的雪啊!汽车在不顾一切地继续前进,终于闯过了这段雪幕。隔山又是阳光灿烂的世界,呵!这神奇的。变化无常的高原!
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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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4 22:19:4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
  磊回到了中华民族文明的中心地区——西安。在前往灵潼的途中,磊眼前迷上了一层薄薄的泪花,他突然感到他是多么地热爱这片土地啊,晨光使这片土地浸渍在光亮与朦胧之中。磊似乎隐约听到战车轰轰驶过的声音,古代战士们嘶哑的喊杀声。然而这沉默的八百里秦川的黄土地上,“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片土地消熔了多少代人的梦想、还有多少我们先人的身躯!如同西方宗教和神话故事中用泥土捏成的泥人一样,然而我们所见到的是生命还原成黄土。这充满了生命和热情的黄土地啊,这土地就是我们的祖先!这不可思议的黄土地,他孕育了我们先人的生命和智慧,终究还将不断地孕育我们的后代,土地永恒,生命永恒!

  磊心中充满着对这片黄土地的感激,对我们祖先的感激,当其他民族将他们对死亡的恐惧对未来的希望寄托在那不可见的遥远的天堂时,我们的祖先则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他们的下一代。他们的上帝则是消失在黄土地泥土中的祖先和这片土地上继续孕育中的下一代!多么伟大而现实的民族!他们真正找到了他们生命不朽的泉源。生命不朽的真谛!

  当列车继续将磊带回他生长的故乡——江南土地时,磊从睡梦中醒来,时针指向五点半。窗外呈现出江南的程曦,东方露出淡淡的红色,晨霭之中车外漫过一片水塘轮廓,水塘旁的小树,隐约可见江南的村庄。无处不是江南迷人的村庄,无处不是江南迷人的诗画。令人想起“春天里阳光明媚的诗句”来,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江南生活了。天渐渐的亮了,天色变成了白色,那晨霭变得更白了,层次深浅分明,残破荷花并没有任何凄凉之感,只是令人感到更加亲切。磊凝视着,这窗外流动着的江南初冬的景色。多处显示出一种淡淡的温情、一种甜美、一种朦胧和清秀。树木围绕着村庄,地面浅浅的雾带半遮着树木,一切无需精确,江南文人们曾沉迷这永远的迷朦之中,用他们那质朴的诗句为后人构画出了江南永恒的梦境。自己心里浅浅的暖流回归——被唤起了的遗忘了的触觉和感受力——中国千古诗词中特有的田园诗梦幻的甜美。

  然而青春将逝,经历了这些年生活的艰辛和挫折,生活的一切还会再次摇曳在这江南的春光之中吗?磊的目光从窗外回到车厢时这样向自己问道。


1992年12月20日起笔


吴砺 (海峡文艺出版社《西海岸之旅》)
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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