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海 岸 之 旅

吴砺

                                                                                                      
                                                                                                         西 海 岸 之 旅
  

一整天的秋雨换来了第二天洛杉矶更灿烂的晴天。天空中飘着白云，到处洋溢着喜气洋洋的阳光，一切似乎都在说，多好的天气，出去旅游吧。我们一行人在轻松气氛中开始了洛杉矶到旧金山海岸线的漫游。
  离开洛杉矶市区后，公路进人了山区，绿草如茵的光滑山坡上，漫不经心地撒上了几颗小树，简洁明了，像一幅中国山水画，只是多了一层阳光。爬过山峰，从山顶向下看，一座座白色的小楼散落在山下、山上的树丛中，虽看不出秀美，但显得那么轻松自然，毫无做作之气，一幅美国大山大水的气度，质扑得像美国人的牛仔服。
  当汽车重新进人平坦的地面后，首先映人眼帘的是远处海岸线上深蓝色的海水与岸边一垅垅雪白的浪花。大海的深邃与晴朗的天空形成时空上的遥远和空旷，使人产生了一种微微甜美的倦意，令人感到人生旅程短暂的恍惚与永恒。沿着平坦的海岸线而行，太平洋在这里露出淡蓝色的海平面。水面远处绵绵不断的山脉，像一道淡淡浅紫色的墙，描绘在清澄明丽的天空上，而卷积在山顶上空的白云在天际中静静地伫立着，不知为什么，这些远在天际中的行云在打动我，感动着我，使我想起“若将飞而未翔”的诗句来。它们在那遥远的天际中那么富有的情感注视着我们，向我们的内心深处呼唤着什么，期待着什么。它们是自己要去远行，还是在呼唤着远行中的游子？它们是向童年故乡飘去的行云，还是莱蒙托夫那不安份的流浪的诗人的灵魂 … …
  太平洋蓝色的灵魂，在阳光安抚下显得格外恬静，秀美而壮丽。前年我亦慕名沿着太平洋西海岸陡峭的山路而行，我是多么渴望看到那阳光下轻柔颤动着波光的一望无际的太平洋啊，可借太平洋整天沉迷在微雨之中，我仅瞥见太平洋上空黑云涌积，如贝多芬命运交响乐一样沉重忧伤，或是感受到它藏在迷雾中的磅薄气势的威严！
  多么富有青春气息的大海啊！难怪希腊神话中总是让最美最富有青春气息的女神从阳光下的海浪中出浴诞生。透过浅蓝色海面涌动闪烁的波光，你仿佛能看到了永远散发着青春气息的海的女儿注目凝神远方时的秀丽面庞。
  “在早晨天弯是这样的清朗
  甚至于人的精细的目光
  可以看得清天使的飞翔
  它是这样的透明而深远
  充满了这样的无边的碧蓝
  我的眼睛和心都沉面于蓝色的空中 … … ”
  汽车沿海岸线走了一段时间后又进人了山区。这里山不高，但绵延不绝，特别舒展，极少有树，偶尔出现的几株小树亦与光滑的小山相溶为一体，显得特别的和谐。山不秀，但气势雄浑，令人心情舒展。
  当车重新进人海平线时，太阳已没人了云层中。有时阳光从云层中倾泻而出，照亮了天际中的一角，海平线上立即被镀碟了一层金边，如同一层浮动闪烁着的溶金，在青天与沉沉黑色的海平面之间，灼目辉眼。有时太阳重新走出了云层，而远方的云层仍是那么富有诗意，我一次又一次望着那海平面上远方微微发黄的白云，总觉它是一种期盼，一种呼唤，我总觉他们深深打动着我，但仍不知它们为什么打动着我 … …
  “天空的行云啊，永恒的流浪者
  你们，逐放的流囚，同我一样 … … ”
  是那个伟大俄罗斯诗人不朽的诗句，贯穿我充满了忧伤和艰辛的青年时代？还是那个孤独的诗人曾赋予过云那样深沉的流浪者的灵魂 … …
  “而这时，比积雪的山巅还要皎洁，
  向西方飞着另一群白色的浮云
  它们送走了白昼，一片一片地飞去
  一层透一层地向大地低头凝望
  多么快乐，多么华美，又多么安详
  仿佛，它们会永远那么欢愉和生存 … … ”
  有时公路变高，从车上望去，海平面变成巨大白色的镜面，如凝胶或是巨大冰面般地反射着光芒，而东边不远处则是绵延的山峰，白云悠悠，在上面投下影子，而山脉背上则是幽幽的青天，恍若黎明时的天色，令人遐想。有时沿岸的山非常奇特，如同土豆泥堆积而成，那绿草如茵的牧场山坡光滑柔和地延长着，如同西方油画中女人饱满的身躯，而大海上涌起的浪峰在阳光照耀下像巨大翠绿宝石溶在黛黑色的海水之中。
  在海平线遥远之处的白云仍一往情深地注视着我们，在激动着我。它们如同太平洋演奏的交响乐曲中感人肺腑的主旋律在我心灵深处回旋着，伴随着我的海岸之行 … …
  有时海浪在礁石滩上拍击，引起薄薄的海雾，我们会忍不住停下来，站到海滩上，感受那阵阵海浪排山倒海的气度与空回拍击的寂寞，默默注视着那雪白雪白的浪花 … …
  不知不觉中，太阳渐渐西下，海岸线上的公路亦离海平面越来越高。太阳一直在云中，云层在大海上方与海平线相对形成了巨大的平行线，而西方天空则变成巨大的金黄色的幕帘，垂挂在云层与大海之间。浅黑色的弧形的海平面，此时显得像岩石一样的结实。汽车在沿岸公路上悬空而行。长时间注视着大海，令人有隔世的恍惚。
  当金黄色的太阳重新探出头来，立即在海平面上溅起了一层薄薄的黄雾，海平线顷刻变得模糊，整个大海刹那间变成了巨大的金色熔炉，山上绿色的植被上立即披上了金红色的外装，大海从容不迫地将海波凝结成金黄色的巨大弧形的耕地。太阳在太平洋这人间最大的舞台上，在这海岸静寂的黄昏中展开了大自然最金碧辉煌的光的表演 … … 时间像一阵轻风无声地飞驰而过，我们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不断展开的美景，而心里又多么想抓住那不断瞬间逝去的美景 … …

  海平面变成了深红色，天上的云层亦被海水映成了红黄色 … … 不知什么时候它已变暗了 … … 浑然不觉间太阳没人了云块，变成了最后一点光块将云层镀上了一层透亮的金边 … …
  我默默注视着那太阳给云层镀上的那一层薄薄的金边，直至它变成云层与大海构的成巨大平行线之间的黄色空间中的最后一点金线，如同巨大的火炉灰烬中最后的一点金星 … … 那最后一点金线在天空中那样微小 -----一个被大海淡忘了太阳最后一点痕迹，如同逝去的哲人在地面残存最后的一点碑根，我忘情注视着她，全然不觉间夜色已降临，一如我青年时代长期沉浸在失去的恋人的最后一次微笑中而恍然间青逝，又如世人追逐功名，不知不觉中人已垂垂老矣 … …
  太平洋岸边宁静的傍晚！大海从容地在享受着自己宁静的黄昏，忘却它曾有的激烈情怀。凝结着条纹的海平面静静地反映着淡淡的傍晚鱼肚白色的天幕，海上傍晚这样长，这样静，恍惚间不知你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 … … 我们少年时代不也是望过傍晚宁静的天空出过神，发过呆 … …
  大海与天空终于溶为了一体，明亮的金色的星星从黑色天鹅绒般天幕中悬突出来，那样富有立体感，如同上帝钉在空间的金钉。汽车在黑暗中谨慎地前行着，直至湾区的星星灯光与天上的星空交映 … …


1998年2月8日

吴砺
选自海峡出版社二00四年版《西海岸之旅》

远航小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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