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

吴砺

旧金山

我第一次去旧金山是在夜晚。当时我和朋友们一行从洛山矶出发沿着五号公路前往圣何塞，准备参加一个展览会。到达湾区时天色已晚了。由于我们一半以上都是第一次来美国，吃完晚饭后，大家余兴未减，有人提议我们去旧金山逛夜景。我们刚出发，天就下起了大雨，坐在车中只能看到高速公路上车灯模糊的光亮，但我们仍兴奋不已。车进入旧金山市时，雨刚好停止了。

幽暗的路灯下，旧金山市像波浪一样起伏的道路给了我极深的印象，尽管我在国内曾去过山城重庆，但那已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那里的道路也没有这样的陡峭。当车在几乎垂直的道路上上坡或下坡时，我无法相信汽车在这样的道路上还能行驶，夜色也夸大了我这样的感受。市内的高楼中仅少数窗口有灯光，它们在夜空中显出黑色剪纸般的身影。夜晚中的旧金山给我的印象是幽静。

我第二次到旧金山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天空一片朦朦的白亮。快到市区时，公路右侧是一片平坦的浅浅水面的海滩，而公路前方一座不高的小山上，一层又一层规则分布的雪白耀眼的小楼房给了我极深的印象。我们沿着市外围道路前往旧金山大桥，路旁白色或淡黄色小楼阳台上披挂下来的鲜花特别鲜艳，让我不禁砰然心跳。

我们来到了旧金山大桥北端的观景台上。这里海风猎猎，上午的太阳在朝雾中发着朦朦的亮光，整个天空也是白朦朦的。薄薄的雾气还流荡在海湾之中，不大的空地上竖立着一片直径约两人高的红杉树树段，向人们无声诉说着这里100年前树的故事（如今它们在这里几乎荡然无存）。从这儿可以俯视和眺望整个旧金山湾。向下看去，可以看到深凹下去桥头附近幽幽的海水和停泊游船的小码头。右边旧金山大桥上空露出了一点蓝天，快速流动的雾气中橙红色梦幻般的旧金山大桥时隐时现……

不久雾气消失了，整个旧金山湾和旧金山半岛完整地浮现出来。眼前深凹下去的旧金山湾如同一个巨大灰蓝色不规则边沿的玻璃盘，几只轮船如同小小的甲壳虫停在它的玻璃表面上并在蓝色玻璃面上划出飞絮般白色印痕；前方辽阔的淡淡白朦朦的海平面一端，梦幻般地飘浮着一片白色楼群构成的旧金山半岛，它如海平面尽头浮起的一块巨大的表面不规则的冰山。整个旧金山湾此刻宁静如梦，恍若梦中的蓬莱仙境。一百多年以来世界上各民族和各地区的人们带着淘金梦想来到这里，以期在新大陆这片土地上实现自己的美国梦……，而今我所见到的这个岛本身仿佛就是一个非现实的梦中世界……

步行在旧金山大桥上，你能感到海风带着的几分寒意。雾气还未散尽的西方辽阔的海面上半明半暗。从桥面向下垂直看去，脚下那深渊中流动着的深绿色湾流不禁让人感到一丝心颤和怯意……

走进旧金山市你会发现，这是一个色彩浓烈的城市。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都用自己喜爱的色调装饰着所在城市区域中的建筑。在街道上匆忙而过，你总会有一种强烈的身在异域之感。蔚蓝的天空上一尘不染，街道上一半阴影一半阳光。而走在市中心区域，街上仍很少看到人，即使在最热闹的渔人码头，相对于中国大街上的人流这里也是显得过于幽静了……

不久前我又去了一次旧金山，在拜访伯克利分校的朋友后，从奥克兰出发穿过新建的旧金湾大桥前往旧金山市，此时下午的太阳已经西倾了。这里是我有生以来看到的最为宁静，美得让人难以相信的景色……

在一片深蓝色的海面上，点点散布着一群有白色的三角船帆的游艇。这白色船帆在下午强烈的阳光斜照下、在幽幽深蓝色的海面上显得特别的耀眼。淡蓝色的天空从地平线到天心没有一丝云，一尘不染，晶莹透彻，莹莹地饱含光辉，宛如一块淡蓝色的玉壁，而海湾四周却明亮得使人目眩。远处低低的小山在海湾一侧形成清晰的浅黄色边缘，使整个海湾的海水像童话世界中静静凝固了的巨大深蓝色宝石嵌在大地上……

西面旧金山市林立的楼群掩映在西方皓白天幕的暗影之下，而桥另一侧的海湾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浅蓝色的水面无比温柔地闪烁着粼粼波光，两座大桥在蓝白色天幕上画出简洁的黑色线条横跨在远处水面上，低低的山峦在白亮天幕下延伸到远方……

你凝视着，你几乎不敢相信世界竟还有这样阳光灿烂的一天，只觉得那白色帆影在深蓝色海面上美得有些不真实，仿佛它们早已不是船帆而是大海上一群白色的精灵……，时间也仿佛停止了流淌。世界在此刻变得如此充实，充实得似乎连自己都变成了透明的空气。

最后，你觉得这天空，海水，白帆，远山，不远处的旧金山市，这桥梁，还有你自己——全都溶为了一体，一道构成了一个巨大神秘的世界。这一刻，你相信生命会获得永生的……

                                          吴砺

                                                        选自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