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原野

吴砺

                                                                                                             盛夏的原野



每次当火车或长途汽车行驶在故乡夏日的原野之中，我心中总闪烁着莫名的激动之情。看着盛夏之中江淮大地上过于葱郁的乡村原野，我总设想着有一天用摄像机不带感情色彩、不加剪辑地连续拍摄窗外这生命色彩浓烈的夏日景色，寄给在异国他乡的朋友们，让他们同我一道分享对故乡这片土地的热爱和思念之情。
我尚未见过近现代作家们描写这盛夏原野绿色之美的文字。诗人们赞美春天，因为春天易打动所有的人，鲜花，鲜嫩的树叶，明媚的阳光，大地无处不在展现生命的美和希望；人们赞美秋天，因为天高气爽，白云悠悠，红黄秋色尽染，落叶飞扬，易引起人们对生命易逝的感伤；人们也喜欢赞美冬天，因为冬日辉煌，白雪单调与纯亮，为人们所共识，易引起共鸣。也许人们也乐于描写夏日的暴雨，夏日的炎热，夏日的干旱，但唯有正常盛夏中万物所表现出的炽烈生命力，万山遍野的浓绿使诗人们失去了想象力和表达能力。
绿色的树，绿色的山，绿色的稻田，绿色的草地，绿色的田埂，起伏的丘林，在炎热的夏日之下，万物一片葱绿，只是葱绿色彩浓烈程度不同而已。人们往往很快厌倦了大地上绿色的单调，而去抱怨天气的炎热，盛夏色彩的暗淡与沉闷,如同我们眼光总是注视着衣着鲜艳的美貌少女或奇形怪状的畸形人，却对大街上亿万个容貌平凡的群体熟视无睹；如同我们人类只易记住人生最快乐和最悲伤的时光，却不去描写，也不会记得我们平凡的日常生活——我们生命的主要内容……。我们易于忽略大地上生命的主体特色——夏日的郁绿，我们把大自然最重要的时刻忽略了……请你仔细观看这江淮大地上夏日的原野吧。
这里各处的绿色是不同的：即使在稻田中，那里有刚开始抽穗的稻束的淡黄色，也有正在拼命生长的水稻发黑的绿色。田野中黄绿相间，高低起伏；不规则的池塘，清水如镜，掩映在绿色的树丛之中，没有两片池塘的形状是相同的；田野中时而一片开阔的稻田在延绵的丘陵之间延长，直到消失在微暗的天空之中；时而一层层稻田以你难以想象的曲线构成的田埂一层一层地堆叠在丘陵之间；荒河滩和它上面一泓清水以及凌乱的树丛构成的画面从未相同过；有时一片片墨绿色稻田田埂上长着一两棵小树，似乎要打破这绿色的平静，使田野陡增了许多诗意；山岗上的树也不相同；松树生长在露出鲜红色土壤的山丘上；山丘上还有无规生长的灌木丛，有杂树掩印的沟渠边两排绿色树丛构成的线条游动在绿色的原野之中。有时公路也会进入一段山区，山坡上呈现出一排排整齐低矮的茶树，或是稀松的一片青绿的翠竹，它们带着水珠的枝叶明净悦目；有时田野之中一堆绿色的树丛掩印着村庄；有时出现一块荷叶高低不平的荷塘；偶尔也会看到几只落在绿色田野之中的白鹭，它们白得耀眼，有时它们也会在天空中飘扬，他们的翅膀一闪一闪的看上去像绿色的地毯上闪烁着的白色的灯光。唯有这时，你才领悟到现代文明似乎从未给这片古老的大地带来太多的变化，古老的大地上仍保持着几千年耕田的形状和耕种的形式，只是在车上你听不见蛙鸣声，听不到鸟鸣声，只见到这无边的绿色大地在你面前无声向前延展……
这次我又回到了故乡。当我从火车转到长途大巴后，天已暗了下来，阴云密布，那黑色的云块和云块间隙之间露出的白色天空使夏日原野增添了让人感伤的色彩。阵风吹过，路旁与塘边的树枝在风中狂舞着，车内幽暗得几乎看不见东西。一阵急雨打在车窗上，窗外的景色顿时一片模糊，而马路边的灰尘被雨点溅起，形成呛人的轻雾涌进了车厢中。稻田中的他禾苗和田埂上的野草在风中无规地起伏着。在阴暗的天色中，天边露出的一小片光亮，使人想起了电影中苏格兰高地那起伏不定的荒原，你不知是感到悲伤还是感到欢悦……
呵，我正行进在故乡这让人魂牵梦萦的夏日原野上……






吴砺

选自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瞬间》

一河星光

这江淮大地上夏日的原野，的确值得用热情奔放的文字去歌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