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湖

吴砺

大熊湖

Sunny夫妇和斌夫妇将回国了，大家准备到Big Bear Lake去Camping为他们送行。San和我负责野营的准备工作。我们从学校借了几顶帐篷，San又带我到商店采购了用于野餐生火用的木材、助燃油、煤球，烧烤用的铝箔、鸡腿、调料、色拉汤。真是让我惊奇，商店竟有整套的野营用的材料，这也只有在美国才能发生，在中国是难以想象的，或许对美国人民而言露宿风餐成为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而对大多数的中国人来说这样的生活是难以接受和想象的。

周末到了，吃完午饭，我们一行人离开了洛杉矶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生活体验。对我来说美国仍是全新的世界，Sunny坚持一周或二周的周末走一个新的地方，这使我们枯燥的美国生活不断增添了新的内容。汽车进入山区时，我们看到了森林大火燃烧过后的山区，真是难以想象在洛杉矶这样高度缺水的地区一旦森林失火怎样控制森林火灾。在通向旅游点的道路上，你很少感到时间的长短，尤其在陌生的异地，总是有看不完的景色吸引着你的注意力。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接近了目的地，进入了红黄色树干的高大松木林地区，我第一次知道这样干燥的洛杉矶地区还有这样大规模的原始森林，尽管我以后逐步知道加州的森林资源极为丰富，不过这次着实让我惊讶了一次。

汽车沿着山谷进入了大熊湖的坝下，当我看到了像家乡的大型池塘一样的坝体出现在眼前时，心中不免有些失望。这与想象的那烟波浩淼的广阔水面实在相差很多，也许大熊湖强调的重点应是大熊，而不是大湖，文字造成了一种错觉。通过水坝，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怪石嶙嶙的山坡，我们在路边的大石块边上竟看到了残留的雪块。大石块上方还有一些木制的小屋，使你顿觉身处在异地的新鲜感之中。

面包车在小小的沙石地面的停车场上停了下来。斜阳中欧式木制尖顶的小屋依山傍水而建，暖色彩的斜阳照在木制的建筑上，空气透彻的清凉，湖中有几片山石，湖边黛色的水面下长满了暗黑色的水草，水面上悠然荡漾着一群个头小小的绿毛野鸭，湖边还有几个钓鱼的爱好者。我仿佛进入了世界最美的一幅冷暖色调对比极为强烈的明信片之中，小小水面构成了一盆世界最精美的盆景式园林，使你恍惚置身于超凡脱俗的清鲜的仙境之中，这才是梦中的美国生活图像之一啊

当我们离开时，斜阳的光芒已变成了纯净的黄色照在水面上，照在不远山上的青树上，使人恍若在世界的另一端， ----------天堂的甜美和安详意境之中。

我不禁想无论是欧洲还是美洲，大自然景色的色彩总是那么浓烈，是不是这样景色，使西方人产生了世界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世界这样非现实的幻觉；而中国风景呈现的风和日丽的平和只会使人感到人世的温暖和美好，世界显得那样真实而平凡，从此中国人也少了对另一个世界憧憬；如同西洋画总是用浓烈的色彩，而中国画采用近乎无色彩的黑色来描述大自然，如此不同的两个世界！

黄昏的宁静降临到了深林之中，汽车在林中黄色干土的小道上急行，寻找着野营的地点。我目不转睛得追随着金黄色的落日透过森林的树干忽隐忽现的金红色的光线。汽车在身后挥起了飞扬的尘土，夕阳在稀松的树干间向寂静森林中放射出最后的光辉。在我们南方的故乡只有在冬日，我们才看得到这样金碧辉煌的阳光啊。一对情人正在一个野营点安置帐篷。我不清楚这森林的美是因为我们看到了她才感到她的美，还是她永恒地独自孤独地散发这样的美？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在这毫无规律显得荒野的森林之路上，我们仍未找好野营的地点，我不禁有点紧张起来。终于在天色仍是微暗时，我们在一片平坦的森林的小山谷之中找到野营的地点，开始安顿起来了。

这是专门为野营露宿设置的野营点。令我们惊讶的是，这儿有自来水，有专门用于烧烤的盆子，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这是第一次真正的野外露宿。我曾有过一次在国内帐篷中住过一夜记忆，那只是城边几十顶帐篷聚集在一起为旅游者设置的体验生活的一种形式。

大家兴奋地安装好了帐篷，准备烧烤。火升起来了，我们去树林中寻找树皮树枝，虽然我们带了专门引火的柴火和煤球，可是如果没有熊熊的火焰，那叫什么野营啊。这并不难实现，我们很快在林中找到了足够木柴。火焰照亮了我们的面庞，树枝在火焰中啊啪叭作响，我们拨动着火堆，火星随着轻烟闪烁着，空气中弥漫着松油的清香，这只有在西部片中才常见的的镜头真实重现在我们真实的生活中了。

我离开了大家，独自进入了森林，树林并不密，但高大的树干直刺天空，星星在幽幽的深色天幕中显得格外明亮，熠熠生辉，白蒙蒙的银河穿过林中树枝的上空。不远处隐约的说话声更增加了森林的神秘，恬静和安详。你恍然觉得每个大树变成了有生命的个体，你仿佛感到他们集体再用他们自己的语言一道在与天空进行着神秘的对话，你只是一个被他们忽略了的偷听者

火堆旁充满了青年人的欢笑声。月亮升起来了，地上铺满了霜一样的白色的月光。我们一行人在路上散着步，沉浸在这迷人清凉的月色之中。

夜渐深了，空气显得异常寒冷。我在帐篷中久久难以入眠。我独自钻出了帐篷，心中充满异样的安详，火堆只剩下了幽幽的暗火，月光仍是那样的皎洁，周围的山岗显得异常的宁静和安详，这是生命中一种全新的体验啊。我想起了童年时代在夏日的夜晚中，全村人聚集在村头山坡的草坪上，带着凉席、竹床在星光下乘凉，我们一群孩子躺在草席上仰望着满天的星星，看着流星划过满天星斗的夜空，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又昏昏沉沉的被大人拉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暗暗闷热的房屋中。那时也像这儿一样，全无电灯的灯光啊。

现代文明使我们失去了什么？现代灯光使我们失去了大自然的夜晚！城市的灯光使我们不再能看到完整的星空。我们不再能感受到月色的纯洁，不再感到夜晚星光的灿烂，不再感到那乳白色的银河在天空中流淌。即使在农村，路灯也在与星光争辉，使大自然的夜晚的星空失去了应有的纯净。

惟有这远离人间的深山中，我们才重获了大自然纯粹的月夜星光。人类制造的房屋使人类与大自然分离了，人类在白天仍可常回到大自然中，但房屋使人永远在夜间离开了大自然，而夜间城市的灯光则让人类永远失去了大自然的夜色。

早晨，我们被一阵狼嗥声惊醒，接着森林中又传来了狗叫声和枪声，这一切仿佛为了向我们证明我们已在深山丛林之中了。我们走出了帐篷，天空露出了朗朗的青天，空气清新。自来水龙头边的地面上已结上了冰，加州所特有暖色调的阳光正照在山顶的树林上，真是美极了。我们来到了一个防火队员居住的野外小屋旁，阳光正照在房边的一株长满金黄色树叶的小树上。多么艳丽，多么热烈，你不由觉得它照亮了你整个的心灵，如同你青年时代爱上的第一位明亮的丽人，虽然她只是大街人流中弱小的一位，但却照亮了你整个的世界……

我们在阳光灿烂、五彩斑斓、充满浓烈的秋天气息的森林的道路中开始了回洛杉矶的旅程……

1997年10月在加州大熊湖

2003年3月与福州初稿

吴砺  　选自海峡文艺出版社《西海岸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