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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闽江的身边 （一） 从我第一眼看到闽江到现在已有十多年了。我青少年时代曾爱过的两个女孩就来自这片土地。说来让你难以置信，当我第一次看到闽江，第一次乘坐列车看到在寂静荒凉山区中的闽江时，我眼中涌出了泪水，我感到这片土地与我有缘。一见到那阳光迷朦的江面，我的灵魂似乎立即溶入了其中…… 如今我已在闽江边生活近十年了。刚来福州时，每逢周未，我常会抛开手上的一切事务，独自骑车来到闽江边。我常常长时间地站在江边注视着那空旷的江面。阳光在江面上一片区域中闪着光亮，不时有一两只船在并不太繁忙的，甚至有些冷清的水面上航行，最终又在视野中消失。长久注视着那闪着波光的江面，你的心情会逐步平静下来，仿佛一切思维都停止了，只是眼睛在无意识地注视着那片波光粼粼的江面……，每次我总是带着平静的心情离开江滨，踏上回家的路…… 有时我和朋友们一道到闽江边度周末。我们最早去的地方是农学院沙滩，闽江在这里一个急转弯改变了流向。在这里你会见到清澈平稳流动的江水。这里有一大片沙滩，常见到青年人在此烧烤、聚会、堆沙子。有十多只甚至几十只小船静静停在沙滩边，等着青年人或游客去对面的沙滩。江对面是一个罕见空阔的大沙滩，据说这沙滩宽度有一、二千米。我曾让那质朴的渔民带到我到对面的沙滩上，在似乎没有尽头的沙滩上奔走多时。 我敢说在这里的河流是我曾见到的最清澈的河流，她秀丽而不至于壮阔得让人难以接近，博大而不至于让人感到渺小，泛舟江上你会感到人生的充实，质朴和美丽…… 并不是说这里是完美无缺。这块美丽平坦的江面上，每年总是要吞没几个青年人的性命，她的平和与美丽总使青年人忘乎所以，忘却她的野性，忘却这平坦不深的江面下仍有看不见的旋涡，流沙在等待着她的牺牲品，尤其那些年青鲜活的生命。我就在这渡江小船上，听到被阳光晒得焦黑，满脸皱纹的渔妇讲述她丈夫奋力抢救瞬间被平静的江水吞没了年青生命的故事……大自然，再美也有她的野性…… 在新建江滨公园上万平方米的沙滩上,周末总是有一批踢沙滩足球和打沙滩排球的青年人，放风筝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情侣，风筝爱好者和游泳爱好者。 我时常来到这个沙滩。不时有拖着长长人字形波浪的驳货船在平静的江面上逆流而上，那人字形波浪碰到沙滩时会激起一层浪头将踏有行人脚印的潮湿的沙滩重新冲刷平整，白色波浪随着那人字形弦波从沙滩一端一路匀速地移动扫过整个沙滩边缘，直至消失在沙滩的另一端。傍照时分闽江常处在落潮状态，水面不大，总是有几个游泳爱好者不分时节地在江水中来回游动，他们黑色的脑袋在水面上有节奏地一伸一缩着…… 风大时，小滩上挂着的花花绿绿的风筝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而空中有的风筝飞得真高啊，在江面上空看上去很小，风筝线呈弧线弯曲着，这时拉风筝线一拉一伸很有力道，也很有味道。更有一些儿童快乐地叫喊着，在沙滩上拉着风筝飞也似地奔跑着，风筝在空中歪歪扭扭地摆动着，就是飞不上去。沙滩上充满着阳光和生机，我常长时间默默地坐在沙滩上。风儿在沙滩上一阵一阵吹拂着，不断带着细沙子在沙滩表面飒飒移动着。远处有一座斜拉公路桥横在江面上，那向东的水面呈黛色，一片宁静，默默地向东流去。太阳快落山时，在太阳斜照下不远处的山峦在金黄色的天幕衬映下变成地面上长长带曲线起伏的黑色剪影。落日在江面上拉起了一道微微闪烁的光的通道，水面亦是金黄色如一片光幕。夕阳渐渐沉下山，变成溶金般的残片。当太阳完全落入山后，整个西方天空一片金黄，而江面亦一片金黄，你的心中会平静极了。天空像淡金色的湖泊逐渐消融，东方的江面也渐渐沉入了暮色，江面变黝黑起来了，江两岸的电灯陆续开始亮起来，公园中高高的路灯开始发出桔黄色的灯光，人们都渐渐离去，你也将离去……，你又度过了一个暂时远离尘嚣的周末…… （二） 最近我又在闽江边找到了新的景点。在新建的闽江江滨大道上，从福州市到马尾区之间有一段长达十多公里的江滨公园，这里有宽阔的江边人行道，宽广的草坪，周末除了草坪公园外侧马路上汽车呼啸而过外，这段供人漫步的宽达十多米江滨公园大道上竟几乎无人漫步其中，真是不可思议，而我这个曾爱上这里一个女孩的异乡人似乎变成这片广阔江滨公园中唯一的孤独的漫游者…… 周末我常独自一人在这江滨宽广的人行道上骑着自行车来回漫游…… 建立江滨公园也许是这平淡的福州城市建设中最富有想象力的一个创举；给拥有国内城市中最清澈江水的江岸铺建一条带草坪的人行道结构的花园。花园从金牛山公园一直连至马尾，形成喧闹城市中一条宁静而不退色诗画般的长廊…… 周末早晨，我简单吃一点东西后，就骑着自行车小心谨慎地穿过市区。当我到达鳌峰州大桥靠近马尾一端时，便真正获得自由了。这里长达十几公里的江滨公园中，靠江一侧有半人高的防洪墙，墙边有一条近三米宽的人行道，人行道另一边是十几米宽的草坪花园，上面稀松地种植着一些开花的植物，小树，更让人惊喜的是草坪中间有一条像蛇扭摆一样不规则弯曲的水泥砖人行道，草坪外侧是一条长了一排绿树的公路和人行道。公路的另一侧是一片宽阔的江滩，直到现在仍很少有建筑物，这片宽阔江滩的一端是农田，农田的那端则是长长绵延着的山脉。汽车，摩托车，自行车在十几米、几十米外公路奔驰，丝毫不会打扰你，你可骑车不作任何停顿地狂驰十几公里直达马尾。这儿行人极少，大多数时间是一个人都没有，除园丁以外，我也许是这个公园中来回穿行次数最多的人了……这并不奇怪，我在上海郊区工作十几年，我大概亦是骑车在乡间小路上漫步时间最长的人之一…… 也许你一定要问我，闽江真有那么美丽吗？是的，她真的很美。这是一种质朴的美，是永远不会变老，永远年青的美。自从我们步入中年后，我们大多数人都挣扎在工作和生活之中，我们顺心的事少，烦心的事多。年龄越大，与朋友谈得就越少，同时我们亦开始畏惧与人交往，我们的生活亦变得越来越孤单。书固然是朋友，可总与它们见面，有时亦不免心烦，我们大多又无宗教信仰，上帝和牧师又无法帮助我们排解生活和工作中带来的忧伤。我终于发现了一个最忠实的朋友——闽江。只要我一踏上江堤，那白茫茫的江水重现在我的眼前，我就暂时忘记了忧愁和忧伤，内心变得宁静，漫长的江面变成了一种镇静剂。我专心致志地骑着我的自行车，虽然我有时也仍会想到自己最近一些事，但那只是一种淡化了感情的机械性重复，情绪化的东西消失了。我总是在有意和无意中注视着前方没有尽头的江面，它通常是白茫茫的一片，天晴时会波光闪烁着。我几乎很少注意江对岸有什么景色，事实上江对岸景色一般，尽管来了那么多次，我大脑中几乎没有对江对岸景色产生什么印象，我全部的注意力只是在那看起来最单调的江面和江面上空…… 是的，我的青年时代也是这样度过的。在上海郊区那偏远的郊野，每到周末我总是踏上自行车漫无目的地漫游在绿色空旷的原野上。在那无言少有行人的田间小路上，释放了我青年时代的忧伤，有时我亦骑车长途奔走，独自去长江边，在江边呆上几个小时…… 每次我从市区出发，到达江滨时总是上午九点左右，有时江水还未涨潮，从江堤到江中的防浪堤之间露出淤泥形成的表面光滑的江底，防浪堤另一侧是江水，船只仍在那里航行。露出的江底如高低不平的微型山丘，不时有一两只白色水鸟迈着优雅的步伐在上面觅食……这宽阔的人行道上偶尔有一两个行人在堤墙边漫步，更多时空无一人，你几乎从不用担心会撞上人或是车……你只是在本能地踏着车，大脑则是在毫无负担地遐想着…… 不远处那几乎与江水平行绵延着的青山上时常飘着一两朵白云…… 真的，要让我刻意描述这一段江面和江岸上有多美，我真的说不出，如同婴儿从未注意也无法评判母亲是否漂亮一样，只要在母亲怀中，就充满着安全感……我只要看到白朦朦无尽头的江面上闪烁着的波光，我的内心就远离忧伤、孤独，思想就在一种宁静中处于停滞状态…… 到了马尾，我从未进入市区，我只是在江边的一个小港中逗留一会，有时买一瓶矿泉水或吃一碗沙县小吃，再到小巷尽头古渡口边转一圈，看看那宽广的江面，又开始返回的路程…… 在江滨公园草坪之中的小路上骑车也是一种极为轻松的事，你可尽情地自由地行走，这里有平整的草坪，有矮小的树丛，还有大片杜鹃。常有一种不知名的小鸟在草丛上奔跳，有时它会跃上天空，于是天空中响起一连串经久不息的柔和颤动的欢呼声，我一直不知这小鸟的名字，为什么它能悬停在空中，长时间发出快乐的似乎永不停息的歌声，这是不是当年雪莱所歌颂的云雀？ 我在草坪中穿行一会儿，又会回到江堤上，我真的不知为什么只要看到那白茫茫的江水，我的内心就会获得宁静…… 我常常是在闷闷不乐之中开始我的闽江之行……然而归来时，我总是心情宁静和安详，闽江之行总是暂时驱走了我的忧伤和孤独，甚至极度的孤独感，使我恢复到常态…… （三） 我曾从上海乘船进入福州市区，那也是我第一次乘海轮在海上航行。船上广播告之我们将进入闽江时，我们仍还在一片蓝色的海面上，我们最终进入了两岸夹山的闽江航道，航行了两个多小时后来到了马尾码头…… 我亦曾在市区乘游轮于早上六点出发，在游轮平顶观光层上顶着猎猎的江风和朦朦的阳光在闽江上漫游，最后抵达闽江入海口的江心岛上，直至灯光映着江水时才回到了市区。你很难忘记那波光粼粼的江面和那徐徐拂面而来的江风。有什么能比这坐在船顶，让带潮气的江风吹动着你的头发，长时间望着两岸青山和滚滚江水无声向前更能让人遐想呢？ 不久前我又一次乘火车沿闽江上行。这次我从福州到黄山旅游，可我的家乡就在安徽，安徽三大名山黄山、九华山、天柱山，这些年我一直未去过一次，现在在异乡他地工作了近二十年，终于有机会到家乡的名山黄山旅游了。 我相信我们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城市附近铁路两侧的景色。我们总看到城市与市郊交接处被污染的地面，被废弃的砖房，长满荒草被废弃的田地…… 列车出福州不久，我又见到了荷塘。荷叶从近似黑色的水塘中露出零散稀分布嫩绿的叶片，这幼年的叶片十分纤弱，远非它们成年时那占满整个水面的宽阔的深绿色叶片。在终年几乎永远是不变的墨绿色的福州，那鹅黄色的嫩叶还是让人感到些许初春的气息…… 我们几乎忘了还有春天……我们每天忙忙碌碌，进入中年衙，更是愿在平庸忙碌中忘记生命的短暂。我们似乎总是为我们身边的工作投入太多的感情，为管理几个人，为一个小摊子的事而悲欢不止，都不愿静下心来读点书，即使我们有巨大的写作才华，我们却愿在永不停息的忙碌中度过，在不动脑筋或惯性中生活，琐事和优越的生活使我们失去了多少天才……探索人类的心灵或歌颂大自然是一项寂寞的工作,很少有人自觉地走在这条路上,屈原，司马迁,苏轼……一切成就大事业者无不在寂寞中诞生,他们这些具有强烈的自我张扬个性的人,在尘世中被抛弃后,为排除寂寞和痛苦,或许也仅为排除寂寞和痛苦,为后世留下了不朽之作……我们只是太幸运了,也只能是庸人…… 我从车窗边的坐位上回到了卧铺上,翻着新买的享利·大卫·梭罗写的《瓦尔登湖》，这一百多年前著名的散文集文字是不错，但实在有点哆嗦……不一会困倦涌上来了，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 当我醒来时，车厢内光线十分幽暗，我正诧异我怎么会一下子就睡到了天黑。车厢顶上忽然传来雨点急促的敲打声，车窗上亦看到了从车厢上流下的雨水。我从上铺下来回到了车窗旁的坐位上。窗外一片黑朦朦的模糊，原来这是暴雨中的黑暗，大片乌云遮满了天空，车窗外如黑夜般的幽暗，雨水亦模糊了窗玻璃，很难看得清外面的景色……,我干脆来到了车厢连接处,站在车门边观看雨中的闽江。天上的云真够黑的,我几乎只能看到铁轨路基下江边的一点江面,那江水看上去亦十分幽黑,而我过去见到的山中的闽江永远是清澈的,真不知是天太黑使江水看上去像墨水,还是江水真的变黑了……,不过有的地方黑色水面边上有几缕不规则黄色的水带,那是雨水打落岸边黄色泥土侧壁而使江水着色的。 闪电不时在黑朦朦的江面上空朦朦地闪着光亮，但车厢中听不到一点打雷的声音。暴雨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天逐渐地开始变亮了，但仍看不清江对面山上的细节，只能看到黑黑的轮廓，不过江面终于又呈现出平时那清清的水面了…… 天空亮得更多时，能看到对面山下淡黄色的新绿与山上接近发黑的深绿相间的植被了，江面让人感到出奇的窄，也许是这次江水注满了江面的缘故，而过去我在火车上看到的多是枯水季节深深凹下去的河床，大概只有这次水面几乎靠近路面吧！ 我不禁想，要是能看到雨后天晴夕阳斜照下的闽江该有多好啊。 从路基一侧水沟中流入江中小溪的溪水令人吃惊的黄，如同一长条不规则的云带飘在碧色江面的一侧。 过了一段时间，再看窗外，雨完全停了，江对面的山峰显得异常的清晰，你似乎能分辨出每片树叶。不高的山群靠近江面地方露出部分公路切出的黄色泥土断层，马路边护路林呈现鹅黄色树叶的新绿，山上的植被是乌黑色的，树丛上还浮着几缕凝固般的白色云雾…… 夕阳仍没有出来，天空只是露出不规则发黄发亮的云层…… 傍晚时分，火车仍在闽江一侧珊珊而行，一条树丛掩映下的小柏油马路将铁路与已变得纤细了的闽江隔开。车厢下传来车轮有节奏的撞击声…… 江对面又出现了一座小城市，城中的一个烟囱升起的青烟在山谷中形成了薄薄烟蔼。火车如长长蚯蚓一般爬行在江边…… 有时江面从马路上绿色树枝的空隙间透出微微的反光，光滑水面与细鱼鳞般波纹水面相间，如多条相互缠绕着的绸丝微微地抖动着，看上去真是美极了…… 火车脱离闽江进入了山区，眼前的景色顿时变得平淡了…… 当火车越过南坪北站重新沿闽江一侧前行时，闽江已变成了河滩上布满了黑色岩石的小河，而两岸山峰亦变成了绵延低矮的山丘。天渐渐黑了，闽江渐渐消隐在平淡的浅黑色山影和白朦朦水面之中…… 三天以后的早晨，天还未亮，火车又返回了闽江。对岸一片漆黑，偶尔有一两点灯火移动着，那是对岸江边上汽车的灯光，灯光常常在幽黑的江面上映出长长的光带…… 天渐渐地亮了，又重见闽江了。这次一定刚下过暴雨，江水已变成了黄色……闽江真是一条温驯宁静的河，由于水库的存在，这条在山区蜿蜒前进的大江绝大部分水面十分宁静，似乎只有上游和下游才能看到水的流动。 瞧，几只白色的水鸟飞翔在黄色的水面上，轻轻的云雾在不高的山岗上缓缓浮动迁移着，新绿和旧绿混杂的山峦在淡淡晨光中慢慢地苏醒了，又开始了她千万年时光中新的一天……，我们这些只有短暂生命的人类此刻同她正在同一片阳光的照耀之下…… 吴砺 选自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瞬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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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3 08: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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