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堰

吴砺

都江堰

      我是在秋天来到成都的。我不由感叹匆匆忙忙的现代化使中国的大城市几乎都变成了同样面孔，方盒状的水泥建筑构成的大楼和街道抹去了各个城市的地方特色，要不是街道上的店名，你几乎无法判断你是在那个城市，成都也不例外。这对一个带着怀古之情来到这里的人不能不是一种遗憾……

      旅行车带着我开始了向往已久的都江堰之行。当旅游车离开了市区进入郊区的高速公路时，两侧平原上树木掩映的农舍不断出现在绿色的稻田之中，使人恍忽行走在江南水乡之中。汽车到达都江堰市后，在一座小山的山顶上停了下来。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公园。园内古木森然，一个由藤树树条支成的亭子强烈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其枯朽的黑色给人一种轻巧，怪异，甚至有些诡秘之感。也许长期的潮气使树林表皮发黑，整个公园树木使人产生苍凉古远之感。接近山脚之下的李冰父子庙，并不宽广，与中国大多数寺庙似乎没有多大的区别，人物雕像与中国千万座庙宇之中的塑像同样千篇一律，缺乏真实感。不过侧庙中还立着几尊对都江堰治水有重要贡献的官员塑像，其中有一个是元朝官员的塑像，这让我十分吃惊。仔细一想觉得四川百姓倒是很公正，为百姓做了好事的官员，不论哪个民族、哪个朝代的百姓还是记住了他们，尽管塑象可能完全不是按真实人物的形像制作的……

      庙宇通向江面的台阶不长，但几乎是垂直而下的。当百姓自下而上攀登时，几乎不得不仰视才能看到庙宇，尊仰之情也许自然而生。令人奇怪的是，这庙宇几乎贴近江面，而没有修在山顶之上，或许百姓把李冰父子当作人而不是当作神吧……

      我顺着江边不长丛林掩映的小道漫步在江边。在秋天灰白色的天空和白茫茫的阳光之下，一片近白色的鹅卵石的大河滩中，只有河滩中间有一股激流在闪耀着光亮。若没有人告诉你，你一定会把它当作一个山区中的一个平凡的河滩。所有这里的一切呈现出与都江堰千年的盛名完全不相称的弱小和质朴，与人们想像之中江水汹涌的泯江似乎毫无联系……

      当我沿着江边走到那摇摇晃晃悬空在白茫茫鹅卵石沙滩上的悬索桥时，历史的烟雾像这平凡河滩上夏季时常突然涌出的席卷成都平原的猛烈山洪一样汹涌地冲入了我的胸中……

      世界上几乎所有民族都有洪水泛溢大地，吞没万物的传说。我们有大禹治水的传说。大禹从父亲修筑防洪堤一再惨败的教训中，领悟到大自然秘密，从而采取了以疏导为主，使水顺势向低处渲泄的治水策略……

      我想起了那骑着青牛，消失在秦国关外的老子那伟大的因势利导、顺其自然的哲学……

      我又想起了那个诞生在北方的秦国和秦王朝。多么奇特的王朝，这个 通过极度的专制将人类能力发挥到极限的王朝，这个被历史歪曲了尤其被儒家扭曲了形象的王朝，它带着人类初期的原始冲动去征服世界，不仅征服了各诸候国，而且第一次大规模地改变了地球上这一片土地的面貌，使大自然开始为人类服务。

      我们不难从那两千年之后露出地面的秦陵兵马俑中感受到那个伟大帝国军队的威严。这个帝国仅在商殃变法后短短的几十年中征服了整个中国，也彻底奠定了中国文明大统一的基础。你看看他们在短短十年之内完成的伟大工程：打通大庾岭，开凿运河使长江流域和珠江流域豁然相通；建立通向全国的林荫大道，从此大路像蜘蛛网一样第一次密布全国；统一度量衡；联通各国遗留下来的城墙使之成为万里长城……眼前这个都江堰仅是那个伟大秦帝国诞生前秦国的一个杰作之一……

      我仿佛看到，那穿着秦朝官服的李冰正对我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瞧，我这个主意还不错吧；我又仿佛看到身着古装的民众在夜里火烧岩石开凿鱼嘴的身影，看到了不同时代着装的老百姓在河滩挑沙修堤的队伍……

      时值枯水季节，这白茫茫的河滩白得有些刺眼，你几乎很难想象，似现在这样只剩下涓涓水流的小河能在千年之中养育一方人民？在这似乎十分平凡的沙滩上，你也看不出时光的流逝……前不见古人，千年不过是历史的一个瞬间。对河滩而言，两千年之前大概也是这样，也许现在沙滩上沙子和鹅卵石不是当年的了，但你也无法区分它们出现在这里的年代……

      我穿越一小段幽静的公园，我见到了一幅最美最富有诗意的小镇图象：一个参天大树树荫掩映的一个露天小茶馆,一条水渠清澈的水流从店边穿过并发出哗哗的奔流声。世上还有比在人气十足的闹市中清澈的流水发出绵延不绝的冲击声更能激发人类心中的诗意吗？它呈现出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绝妙画面，这不正是都江堰的魅力所在吗？

吴砺

选自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瞬间》

浮生一梦

每一个事物背后都有许许多多的故事:victory:

一河星光

在现实和历史之中探究，在风景与思想之间逡巡，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