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少年

吴砺

                                       

                                                                                                     梦中的少年




我大学毕业后第一个春节是在家乡度过的。这一年春节下了一场多年罕见的大雪。过完春节后我开始返回上海。此时的我还只是一个生活在自己梦中的少年。
汽车一大早就从县城汽车站出发前往省城。车外空气凛冽而清新，但车内温暧如春。太阳刚从积雪覆盖着的地平线上露出脸来，池塘的冰面上拖着长长的光柱，原野上的白雪冻结成的大片光滑高低不平的冰面也溶溶地反映着金色的阳光。远处白雪披掩的黑白相间的群山显得格外清晰，冻结了的雪面使田地土丘构成了大地上千变万化的冰雕。此刻初升的太阳悬在离地面不高的天空中，呈现出非尘世般的辉煌。我贪婪地注视着窗外美丽的雪景，只觉心中如同这澄净的空气一样清明如洗。永恒的清晰，永恒的宁静！谁能描写此刻我心中所体验到的这凝固着的大地所拥有的庄严？我是多么强烈地感受到了大地恒古不变的尊严和美啊！
少年的我不由喜极生悲：我们不过是这神奇大地上一个匆匆的过客，几千年来人类不断对她赞美着，而她从不言语，她总是默默包容着她的儿女一切想象和对她的爱。再过百年，当我们自己化为尘埃时，这里的一切将依然如故的壮丽……我感到了生的痛苦，感到了不能与大地长存的痛苦，泪水突然涌满了我的眼眶。生命太短暂，然而此刻的我又是多么幸福啊！多么想在此刻跪在大地上，亲吻大地……
我想起了我不久前读过的清末至辛亥革命时期的人物传记，我想起了那黎明前的黑暗中，秋瑾就义前写下“秋风秋雨愁煞人啊”的悲歌和感叹，我想起了谭嗣同临刑前愤怒喊到“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这是舍生取义的一群人，他们慷慨地将生命献给了大地。生命不但美好，而且可以献出……然而他们作为人类的个体，他们的人生又是多么大的悲剧啊……
“写一部反映这150年西方文明侵蚀这片古老大地后中国一个大家族的百年史壮丽画卷”！我突然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顿时彷徨在青春时代胸中的迷雾瞬间被扫空了。我似乎突然找到了人生的目标，一个可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曹雪芹创造了一个世界，我也要创造一个世界！赶紧读书，了解生活，了解和理解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将自己溶化到自己创造世界中去……，将自己对这个世界所有的爱都写进去。是啊，谁像我这样爱这个世界呢？“我可以成功，我必定能成功的，我将不朽！”我内心中向自己呼喊道。
少年的我似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内心充实和坚定，近十年来对于生命的惶然和对生与死的惶然似乎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无论此时立下的志愿离现实有多么遥远，但这个少年内心的世界从此刻开始改变了……
车到了山区，西方一个山峰的天空上异常的清明，山峰之上出现了两片薄薄的孤零零的淡红色艳丽轻云，美丽极了，它们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我贪婪地注视着这仙境般的景色，不由想起了“彩云易散，霁月难逢”的诗句来。
人生多是处在平淡之中，偶尔会出现一些夺目的美景照亮平淡的人生。彩云易散，往住是天命所致。人不应强求一定要得到什么，但应说：“我追求过，当美景出现时，我竭尽了我最大的努力，充分燃烧过。”我这样对自己说道。
汽车到了省城的城郊，一座熟悉的工厂已出现在我的眼前。阳光灿烂，积雪又开始消融了。迎面开来了一辆疾驰的卡车，司机按响了喇叭，一阵令人振奋长长的喇叭声将我拉回了现实，世界的一切已变得这样的可爱了……




吴砺

选自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瞬间》

一路花香

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