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如梦

吴砺

相见如梦

当吉武将车停在停车场时，太阳已落在西方一侧了。天空上一片白茫茫的光亮，只是并不刺眼。我们穿过空旷的草坪前往让那总让人感到空荡荡的福州机场大楼。我心中充满着异样的感受：我们真的已离开大学二十年了？我们是二十岁或二十岁出头一点时离开大学的，难道今天我们真的已是四十岁了？我心中充满着疑惑，说不上是感伤还是不相信。我曾是最热心的同学聚会的盼望者，可是这次临近离校二十周年聚会时，我却差一点临阵脱逃了。相聚说什么呢？整个青年时代我总是不停地向同学们向朋友们诉说，不停地在说，可今天为什么什么都不想说了呢？世态炎凉，人生悲欢离合，让一个不谙世的天真少年真的彻底改变了？或是已厌倦了那戏剧化的激情表露或相会了？难道时光 真的改变了人？

长飞和晓年在机场将我们接到学校招待所，终于二十年前生活在一起的同学又能在同一屋子中说话了，虽然模样变了很多，胖了，瘦了，老了，时光已改变了我们的容貌，可我仍不相信，难道真的已二十年过去了？旅馆中灯光并不明亮，远在天涯海角的同学如今会聚一堂，梦想成真，二十年后又相聚了！

时间已变成了故事，我们每个人都带着每个人自己的故事，有辛酸的，有兴高采烈的，各种味道交织着，被统称为人生的经历，谁是那个故事的主角并不重要，只是我们看到了，经历了，带着初入中年时的平静。人生最美好时光已过去了？二十年几乎是一个人有效生命的大部分，难道就这样的过去了？是不是太轻率了？

早晨天一亮，我就起床了，校招待所外一片宁静，已有一小批其他系的校友聚在招待所前的荷塘边摄象拍照了。远远望去，初夏清翠葱绿的荷塘在早晨宁静的气息中显得生机勃勃。是啊！对海外归来的游子，这满塘荷叶在国外并不易见到啊。宁静的晨光中，清翠的荷塘和留连在荷塘边的游子构成了一幅清浅的回校的梦……

一个声音总在内心深处问我，五年以后会怎样，十年后又会怎样，再过二十年又会怎样？我已感到了人生日过中天的畏惧……

我在清晨的校园中几乎将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假期校园中一派宽松，只有一些看上去已退休了的老师在轻轻移动着步伐，他们僵直的身躯在若有所思中或微微呆痴中缓缓地移动着，他们只不过是我们二十年后样子的预演……，校园依旧是二十年前的样子，只是还在清晨浅浅的睡梦中……

我来到了图书馆前花园的草坪旁，太阳已升到树梢的上空，宁静的阳光照在这清晨静寂的校图书馆前安详的草坪上。二、三只小鸟在草坪上叽叽喳喳说着话，一会儿相互追逐着飞到草坪路旁不高灯柱的路灯上，一会儿又吵吵闹闹地回到草坪上，它们完全忽略了人类的存在……

校园一片宁静如在半醒的梦中……，小鸟不知，人却有感……

我们甚至还没有习惯这二十年后相聚该怎样谈话，甚至连说声告别都不太习惯，又匆匆分开了……

高琛的车在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中将我们送到长途车必经的公共汽车站。这风雨交加的天气让根苗十分生气，根苗抱怨道：“怎么一出门就遇上一场大雨！”我赶忙说：“根苗，我们换种方式来表达吧：我们运气真不错，一出门天气就变得凉爽了。”目击着根苗搭出租车先行离开，我仍在木然地想：我们还没有回味过来二十年后相聚是什么回事，怎么又分开了！

“再过二十年我们再相会”，当我孤独一个人坐在回故乡的车上时，头脑中出现了这熟悉的歌词。“不，不，不，千万别提再过二十年，千万千万不要让这二十年再着急过来！”我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这是我们生命最后的希望，慢慢来，慢慢来……，让我们慢慢品尝这上帝赐给我们的生命……我在静默中恳求着……

                                         吴砺

                                                         选自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