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河星光 于 2015-1-12 21:39 编辑
作为一个词,在过去的几千年里,农民都是指那些依赖土地生存或繁衍的人;作为一个群体,仅仅在新中国建立之后的五十年里,农民就逐渐由旧式农民变成新型农民,进而作为一个落后的阶层而正被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所背叛。 在我的习惯意识中,农民是这样的一群人:他们以土地为衣食父母,也以土地为自己的宗教。在他们的生命里,没有比土地更重要的东西,也甘愿承受来自土地上的一切苦难。土地是慷慨的,也是吝啬的,就看你的勤劳程度如何。对于农民来说:勤劳永远是他们最大的美德。正因为土地上的劳作是极其艰辛的,也使得天生强壮有力的男人成为农民的主体。作为农民的代表,无论在文学作品中还是在艺术作品中,无一例外的都是男性。中国的一贯传统是女主内,男主外,女人往往是作为农民的母亲、妻子或女儿,存在于农村这块广阔天地。对于男人来说,女人是陪衬,是补充,是力量、勇气、斗志、毅力等等这些与大自然抗争所需元素的来源。 然而现在,农村的田间地头能看到的则大多是中年女人或老年男人。这些中年女人不仅要顾及家务,还是当地私家小厂的兼职工人,从事农活反而是用业余时间。只有那些老年男人,尚算纯粹的农民。 那群曾为农村主要劳力的小伙子去哪儿了? 过去,农村有句老话:吃了年饭,望着田畈。意思是年一过,要考虑的就是下田了。现在的农村有另一番景象:春节刚过,热闹的农村就渐渐冷清下来,青年人差不多都出外去打工了,只剩老弱妇孺,看守门户,田地倒像是无须考虑的东西。土地在人们的心目中再不那么重要崇高了,倒有好些人极想把土地转给别人,土地成他的附累了。而一些只能依赖土地维持生活的人,吃的是别人已不愿再吃的苦,过的还是别人早不想过的生活。 与文化大革命时期的上山下乡相对应的,是改革开放以后形成的民工潮,它不仅反映出农民的地位已一落千丈,也表明大有作为的天地不在农村而在城市。你即使弃农从商,农村可供发展的空间也太小了。因此,对于大多数农民来说:出外打工还是发家致富的唯一出路。 那群家在农村却从不过问农事从不从事农活的年轻人还能算农民吗?只能守着有限的田地做本分的农民的又有谁能瞧得起? 随着机械的普及运用,农活的劳动强度普遍降低了,效率也要快,因此,柔弱的女人也能做好农村这块土地的主人了,强壮的男人理应退出。 现在的孩子大约想象不出,农民曾被推到多高的位置。那时候有句口号:大学出来当农民。我父亲就是积极响应这个号召,初中毕业就放弃了继续升学的机会,早早回家当个农民,后来又应贫下中农管理学校的指示,被调入学校,当了教师。那时,当农民是光荣的,中央里还有农民提拔成的副总理,知识青年还得下放,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那或许应该算农民的黄金时代,现在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农民,不可避免的有一种失落感。谁都不将种田当成一回事,在种田方面的能力就不再值得炫耀了。 过去,农村曾流传许多关于种田的神话,比如插秧,有人能泥里分棵,有人能用脚弯夹带秧把,还有人能将大田转一圈之后才直腰……还有打稻方面,犁田方面的,几乎每项农活后面,都有一大堆的传奇。刚用打稻机打稻时,一些老农民觉得不如用手砸那么干净,怕浪费粮食,拒而不用;流行抛秧后,老农民也不忍目睹抛秧之后的稻田那乱七八糟的样子,继而为小青年对农活的轻率近如游戏,极为痛心,他们习惯秧苗在稻田里是均匀垂直的,是行行分明的。 当然,时代在前进,事物在发展,老眼光不可取,老心态也得改变,然而,总有一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譬如我们自土地上获得的恩惠。土地不会因为我们不再当它是衣食父母就对我们格外吝啬,它一如既往。也总有一些农民,对土地有着深深的感情,即使土地不再是他生活的依靠,他依然不愿与之割舍。我母亲就是这样,不管我们怎么劝说,她总要留块田地在手边做做,似乎她的余生还要依赖土地活出生存的意义。无疑,土地已成为他们的精神需要。 也许,这些农民将成为过去那个农民部落的最后一班留守者。总有一天,农民这个名词将会因为过时而永久的留在历史之中,当土地变成一个个大农场,其中从事农活的人就将以使用机器的工人的身份出现。而对于农民生活的怀念,作为一种历史情结,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还会在某些人的心里反复出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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