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七九二通讯(十六)

吴砺

与七九二通讯(十六)

（一百一十八）

我们这一代去国外的人很容易抱怨外国人有所谓的看不见的透明“天花板”，妨碍他们的发展，使他们事业升不上去。

0四年聚会时姜力对我说，不存在天花板的问题，你必须溶入别人的生活之中，人家去酒吧，你也要去酒吧，人家周末看橄榄球比赛，你至少也得去不懂装懂的陪着人家喊几声好，人家才觉得你是他的同类，才会接受你，但中国人天生爱自己人聚到一块，人家怎么会接受你呢。

姜力的话使我想起了西方一个研究狼的学者。与一个狼群在一起时，学者与狼一样嚎叫，长期与狼生活在一起，最终被那一群狼认作是他们的首领。

大个子O四年聚会时在BG混得还不错。大个子这狗日的天生是有一些经商的天赋。当年在U大大五时校图书馆处理一批过期外国杂志，以极低价买给学生，只有大个子让人拉着双轮车买了一堆转手又买给废书收购站，这给我印象很深。

我在大学期间与大个子很有交情的。我们有光着屁股在水房用手压着水龙头喷出的水相互打水战的光荣历史。大学时代我与一班同学交情比同二班同学交情更广泛。我大学时与吉武说过的话与同七九二女生说的话一样少。我们唯一的交集是吉武很喜欢《晚霞消失的时候》那本后来受批判的一本薄薄小说，我也很喜欢，并吉武手中借看了这本书。

O四大个子说他到美国后就到了美国中部，那里几乎没有中国人，所以不得不与美国人溶到一起，才有了发展的机会。

我理解。我去过美国中部，那里老百姓对外来人面无表情，不像加州你总能看到笑脸。我结识的一个中国朋友说，他一次去美国中部，被一群美国孩子象看动物园的黑猩猩一样观看，可见那里亚洲人的面孔之少。

O四年之后德伟告诉我他看到新浪网站采访大个子谈话录后，说大个子讲得牛头不对马嘴，不懂中国国情。看来变成半个洋鬼子回到国内反过来又水土不服。

五六年前我的一个七七二朋友向我报怨美国人有一个天花板，我对吉武讲这事，吉武对我说：“那有什么天花板，只是不懂得人家的游戏规则。”

吴砺

2012.11.28

（一百一十九）

一次我家那位对吉武夫人说平时吴砺在家挺可怜的。“不，吴砺不可怜，他在家还可以写写东西，吉武才可怜，吉武现在什么爱好都没有了。”吉武夫人说。

上次徐文来福州后，我坐吉武的车回家，我对吉武说：“吉武你晚上回家就别工作了，弄些健身器材锻炼锻炼身体吧，多活几年。”吉武说：“我哪能像你回家还有点小酒喝，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想睡觉。”

吴砺

2012.11.30

（一百二十）

0四年聚会时取泉说起当年他与大个子一道在南七看电影，大个子想表达友情搂他一下，结果大个子把取泉身边另一个女孩子搂过来了。取泉说这个故事想感叹大个子手臂长。

大个子说：“你看这个人还没有长大，到现在还不明白，还以为我当年是无意的。”

吴砺

2012.12.3

（一百二十一）

周末我基本上都登一次福州城边的鼓山。走在山路时，我时常闪过这样念头，至少这一刻我还是活着，还能感受这个世界，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永远看不到它了，也许就是明天。

七九二同学中少年班同学年龄分布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一班二班同学，除取泉65年，小斯文，承捷是64年，其他人均是63年或62年，我按月份排在倒数第四。若我上次给大家预测七九二平均寿命不长结论正确，我们不妨设在七十岁。若正态分布，也许是六十六岁到七十四岁。

大家还记得我开Rose第一个关于汽车坏了的故事。（这段故事我送给过我在美国和加拿大的朋友们，显然大受欢迎，因为我想他们也许有类似的故事和经历）。八年过去了，但大家一定会感受仿佛我昨天刚给大家写了这个故事。你想，这是我写给大家第一轮关于Rose的笑话，只是大家有人只能听到我讲关于Rose第三轮笑话，或我只能给大家再讲二轮，或最多再听三轮讲三轮，我们就会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有这个思想准备吗？

至少我现在没有这个思想准备，不敢也不愿想这个问题。

当然，Rose听了这话也不用紧张，吴砺已江郎才尽了，大概已讲不来关于Rose第二轮或第三轮甚至第四轮笑话了。这如同一个人谈恋爱一样，即使当年上帝安排Rose与吴砺谈恋爱结婚，那恋爱也只能存在几年时间啊，这是自然规律啊，若超过几年，那一定是发生婚外恋了。

上次与吉武去合肥，先明说：“我很怀疑吴砺大学时就看上Rose了。”回答这个问题，必须先分析恋爱的特点，第一种是一见钟情，第二种是日久生情。现在是可排除第一种，至少第二种大学时代吴砺见到Rose次数屈指可数啊，当然若大学时间上帝安排Rose与吴砺宿舍门对门或斜对门，不说大家会知道会发生什么结果，但这种安排毕竟没发生啊。

吴砺

2012.12.3

（一百二十二）

九六年我这个乡巴佬托吉武所在的公司的福终于第一次走出国门到了加州。带着刘姥姥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喜悦我把我手头已有792同学的电话都打了一遍。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同学满怀喜悦的告诉我：“Jane结婚啦！”隔着数千公里，我都能感受到对方发自内心的幸福感，仿佛他家心爱的多年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终于找到了婆家。

是啊，你看大学时代那个Jane，人一小把把，长得实在不怎样，嘴巴都是歪的，一看就是一个倔丫头，学问还做得那么好，还是美国的PH.D，谁敢娶啊？这简直是七九二的精神负担啊。终于被嫁出去，谁不高兴啊！

吴砺

2012.12.06

（一百二十三）

昨天晚上我将开Jane的玩笑带回给我那位看，她评论说:“你不是在写你的同学，而是在写你自己。我当初到上海同你结婚时，第一次见到德炜，你一转身德炜就对我说了几声，‘谢谢你’。Susan（我研究生同学）那年到嘉定看我们，你出去买西瓜时，她一个劲地向我说‘谢谢你’，还说了你一堆好话。”

这可见青年时代我曾是朋友们多大的精神负担，所以我开Jane玩笑时写得很形象，也很自然，用了真正诗一般简练的语言。透过这些玩笑你应隐隐能感受到少年时代朋友们之间真正的情谊，而不应被玩笑表面所迷惑。

老实说，我是缺乏羞耻感的人，所以开同学玩笑也许出乎大家意料之外，会带来一点新意，但也许让人受不了。

吴砺

2012.12.07

（一百二十四）

邱宁提到了八O二的女生，使我们想起了我所知道的八0级二位女生。一位是福建女孩，她是八O年福建高考理科状元，个子很矮，胖胖的。一次我在二食堂门口看到她班上两个女生喊她，“小不点，过来”。那女孩看到在我这样一个男生面前，她的同班同学这样喊她，觉得很委屈，我看当时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另外一个女生是我在大二时，一直坐在我在图书馆同一个桌子斜对面。齐耳短发，皮肤很白，与我想象的薛宝钗形象很相符，很富态，那一段时间总爱穿青绿色上衣。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话，有几个月时间我们都各自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一天那女孩咳嗽了几声，我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脸也开始发热。我给吓坏了，我发现自己也许爱上了这个女孩，可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只觉谈恋爱是天堂那一端的事，暂时与我无关，于是选择了逃，我再也没有回到那个位置。其后路上碰到过这个女孩几次，我可以感觉到那女孩很生气，我们擦身而过时，她将头转过九十度不理我。

此后有两年这女孩似乎从我眼前消失了。两年后我再见到这女孩，我私下指给谦谨看。谦谨说：这女孩长得很不错，不是那种艳丽型，所以她到五十岁容貌都不会变老的，还会保持现在的样子。这是我第一次听别人讨论生活中女性的美。

大学头四年，我在男女之事上没有开窍，好像这事与自己无关，虽然自己满头脑恋爱幻想，那都是在想象与小说中的女主角谈恋爱。

吴砺

2012.12.09

（一百二十五）

终于看到山川的邮件。上次见到山川应当是九八年在湾区。山川带着新夫人到了湾区，七九四一个哥们开车接送，我们在一家湖南风味的饭店聚了一餐，一晃又过去十五年了。

山川告诉我，他刚到美国时最幸福的时刻是躲在洗手间清点当天饭店打工收获到的小费。

七九二出国后靠打工挣学费的应当不多。我在美国时看到九八年华文报纸美国人评点美国人最辛苦的工作，结果美国餐店打工工作排在第一位。

我听到不少我的朋友当年从国内去美国起步阶段打工的故事。一次我到湾区我一个老乡也是研究所同事亮（他曾是浙江大学一百米、二百米短跑记录保持者，长得比邱宁还帅一点）家，几个研究所同事也去聊天，大家总结在美国餐店打工的经历。他们都曾在密西西比大学求学。我老乡的夫人也是我曾经办公室同事，每天打工挣的小费最多，肯定是因为这位女士嘴比较甜。他们多是上午九点上课下午四点下课，接着去餐馆打工到晚上十一点。

在美国餐馆端盘子的跑得总是像小鹿一般，真的很辛苦。那次聚会上，我的朋友王斌说：“我当时打工是从星期一打到星期六，星期日我从来不去餐馆。星期日美国人一家上教堂后会去饭店的人特别多，但小费给得特别少，也许因为他们把钱都交给上帝了。”

吴砺

2012.12.10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至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