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滨公园

吴砺

江滨公园

                                                                        

现在是下午一点三十分，我到达金牛山闽江江滨公园起点，准备从这里出发步行至马尾城区。这全程约五十里。

如果说福州有相当规模的登山爱好者的各种团队形成“山友”团体，那么沿闽江江滨公园长距离行走的“江友”，福州市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我沿约五十里长江滨公园已步行过数十次。也许大家想像沿单调江边行走没有什么趣味，可我是多么钟爱边望着白茫茫不宽的江水一边想着自己的心思边行走在空旷的数十里长的江滨公园中啊。

今天江边游人很少，偌大的江边沙滩游人不超过二十人，有小朋友光着屁股伏在江水中。从江边沙滩的水印上看，江离涨到最高点水还差半尺。

从东到西的江风在江面上吹起了波纹，太阳正当中空，水面上只有少量的光点在闪动。江水中有五个人在游泳，暗暗的江水中可见他们黑色头顶在一沉一浮的移动。

我开始沿江边沙滩前行，有三个青年正光着屁股冲进江水之中，显然他们是临时起意游泳的，连游泳裤都没带。

江水很清，江风吹得人很舒惬，真想自己也冲到江水中畅游一次。如此美妙的江边竟少有人观赏，大概大家在长假中多到外地旅游去了。

离开几百米长的江边沙滩，我又走在岸边离水面二三米高的观光道上，观光道的一侧是三米高两千米长防的洪墙垛，只是墙垛上方是草地和树林构成江滨大道公园的另一部分。正是这墙垛和墙垛上公园存在，传到观光道上的汽车噪声很小。墙垛上的大理石板上刻着福州历史上的名人名言和生平简介。

江水中央有象一群小鱼在水面游动般的微微闪烁的光亮。江水仍由东向西涨潮，靠南另一侧江面上长长浅黑色的水面上有对岸高楼的倒影。

江水快速地漫过江中长长的防波石堆堤向西流去，一二公里长的防波石堤在水面上只浮出两小段弧形，一只打鱼的木船浮在石堤边。

江面东边几公里处可见一条跨江的水泥公路桥，这一段近两公里的江滨公园中空无一人。

南方整个天空白茫茫的，有六分之一的天幕上面印着远山极淡的水墨画般的山影，还有五六簇江边高耸的居民楼群的身影，向东江面上有波纹区域的水面颜色较深，它们之间连接着不规则镜面般光滑的水面；整个江面远远望去像长有不规则成片深色莲角或水草和空白水面交错的水塘表面或湖面。

江面上那唯一的一艘小船发出“突突”的噪声向东开去。它上方有片布帆，船身贴着水面，这是现代社会难得见到的古画中小船模样的船只。

阳光照在地砖铺的两米宽近两千米长观光道上，它靠墙垛一侧有剪成长方体装饰性的小树，它们大部分树叶呈黄绿色，十分爽目。路靠江一侧以几米间隔种植着两米高年青的树，它们在路面上投下一串串不规则团状的树荫，仿佛是雨后水泥路面上不规则的水渍。路边还有一排荆棘状的灌木丛，不时可见到其中开着紫红色花瓣的三角梅。

阳光下的这一片走廊很静寂，偶尔天上传来飞机螺旋桨的嗡嗡声，而走廊上方的公园传来的汽车的行走声更增添了这江边的寂静。

走到了江边有一片杂树繁盛的江洲。一个外国人边跑步边拨弄着耳机从我身边经过，那江洲长满水杉树的尖沙滩上有两人在钓鱼。

可以听到前方大桥上汽车的呼啸声和汽车车轮在桥面连接处的撞击声。

走到第一座跨江大桥的桥下向西望去，水面一片青黛色，它的上方有白粉色极淡的水汽。

江风轻轻吹拂着你的脸庞，你走在一片秋阳之下，尘间万事此刻都被忘却了。你从万点水面闪烁的光点中，感受着水的灵性和生命的灵性，仿佛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你唯一能感受到的是此刻你还健康地活着。

穿过江边庙宇状房屋边的一颗大榕树，树荫下有几个老人正坐在椅子上在大声地聊天。

走过江边一片年轻的树林，只听到树叶间相互摩擦声，风在耳边呼呼作响。

下午两点十分，我来到两座跨江大桥的中间地带。此刻太阳向西倾斜了一些，南方江面有一整片密集游动的光亮，近处是较为稀疏的光亮在浮动。有时水面上的光亮逐渐向我身边的水面蔓延过来，直到我的脚下，形成一个长喇叭状的一片光亮，呵，那是因风渐渐变强时水面的反应。那浮动光亮真像千万只浮在水面不停游动张嘴呼吸的小鱼群，它们宛若有生命有灵性的精灵在水面上游动着。

东面的江面上空有两朵浅淡的孤云，如透明的柳絮，不一会其中一朵完全消失了。

前方草坪上有两棵柳树在微微摆动着柳条，而我身边高大灌木状树丛发出哗哗树叶抖动声。江边公园的草地上有一片开满金黄色团状密集小花簇的树丛，很质朴但十分繁茂。

有两三尾不高的风筝在空中飘动。再看东方天空上刚才剩下的那一片云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快到第二座跨江大桥时，又能听到汽车在桥面上的躁动声。

回头望去，太阳方向的水面光亮更加细密，如同细密银色的鱼群，真的很美。我不由感叹道，趁着我们的生命还在，趁着还没有医生宣告你得了不治之症之前，多看看这江面上颤动的阳光吧！此刻它们属于你，完完全全地属于你！

站在第二座大桥桥底，向西望去，两桥间有一片青黛色浅浅的水面，还有金牛山公园那一片不高的山峦。总有那么白粉般透明的水汽浮在江面上。左边水面浮动的光点一会变成整片，一会又分列成几小片长长弱小的光带。有几个人在桥下游泳。向东望去只见迎面而来的是无数细小的波浪，除了少数小片水面有平整的白亮外，大部分水面没有光泽，而向西的水面总沉在白朦朦浅白色的光亮之中。

有人在水面上玩小小的彩色帆板，这是我第一次在闽江上看到有人弄这新鲜把戏。又见江边一片人工沙滩，此时江水已涨过最高点后开始退潮了，靠江边沙滩上有一米多长潮湿的边带。此时江面上光亮已溶成一片胶质连续晃动不时断裂的喇叭状炽热的亚光色光带。

风更强劲了，江面上的光带成了喇叭型胶质反光面，只是它们被三股无光的水带分割成孤立的几片。江东面仍是默默的幽幽暗暗的水面，除了一条长长带状如油渍般的白亮，这长长的细带向西跨过那些白色光带时会将这些光带截成两片，它自身无光，只是不规则地闪烁着孤立的数个光点。这是多么神奇的一条水面上的丝带啊！

现在是下午两点四十分，我好像已在江边度过了无数个世纪。

前面是伞状悬柱结构的解放大桥。江面上有十多人在游泳，尽管江边到处挂有“切勿下河游泳”字样。到了解放大桥滨江广场河段，这一段江面转弯，水面很窄。水流中出现多个漩涡。水面上闪现碎玻璃般耀眼的光亮，整个水面像不规则玻璃板不规则镶在有细花纹的水面上。

到东南造船厂公交站时，我看了一下电子表。这工作了几年的手表竟停止工作了，指针停在两点五十分。这东南造船厂现在只剩下一个地名，马路边已无任何造船厂的痕迹了。

江滨公园以此为分界线：从金牛山公园到这里，江滨公园部分或落在三米以下地面同时上方公园离马路有一段距离或有三米高防洪墙和居民楼与马路隔离，所以噪声很小，很安静；从这里至马尾近二十里路进入高汽车噪声区域，因为这一段公园与马路并行，除了不规则的树木，没有可遮蔽声音的物体了。

从这里我乘公交车穿过近十个公交车站在魅歧洲下车到达马尾区域的江滨公园段，此时已是下午五点，太阳已落在鼓山大桥桥面之下了。

太阳在水面下形成两米宽淡黄白色赤亮的光带连接两岸，阳光带着玫瑰红照在马路左边数公路远与闽江平行的山峦上。路左边的高层居民楼上有几片窗玻璃强烈地反射着太阳赤亮刺眼的光芒。

走到林浦水闸后，江滨公园江边一侧有一米高防洪墙四米宽的人行道十几米宽的草地林木公园。阳光将江对面不高的几处山峦和少数建筑物墙面照得紫红。太阳变成了带微黄的白色光球，西方的天空也带上了微黄色。整个江面上万里无云，江对岸离地面数丈高的天空带着水红色从西方一直延展到东方。

天顶上有一架飞机，它的外壳也染上了紫红色，徐徐向南飞去。

与太阳相连的江水那一米多宽的光带变成了熔金般黄棕色在不停地涌动着，而正东方上空有一片像蚕蛹状的白云出现在青色的天幕上，不一会它又分裂成四片并最终消失了。

太阳在水面上形成的光带现在像年代久远的佛像上的暗金色金粉般的幽暗。

当我再回首东方时，刚刚在天空中消失的云片又奇迹般地出现在原地，而左边的山峦上也出现了一层灰白色的浮云。太阳在水面上光带的色彩更暗了，它们像金粉洒在土路上隐隐可见，而太阳自已变成了淡黄色圆球浮在一片红棕色云片背景之上。

太阳离地面只有一丈高了。她在江边退潮后出现的大面积泥滩残留的水坑上留下打烂了蛋黄般的残光。再向前江边是一片荒草滩，你只能看到天上的太阳了，它正逐渐沉入山峦剪影之后，先看到无光的黄色圆盘出现缺口，接着它变成了半圆，变成月牙形，变成一条黄色的细线，再极为平静地消失，只是在隐隐可见的黑色山峦上方的天空还残留些棕红色，也没有向上的光芒射出，像一个人的生命在病床上悄然地逝去。

向西江面上只有淡红色的光亮，西方天空残留着淡淡的苹果红，江中长长细细的江洲上两个树叶密集的大树上传来鸟儿归巢时吵杂的喧闹声。

正东方上空那片云变成了淡黑色，不断变形着，天空也变成了灰白色。一切都变平淡，我也准备回家了。

六点四十四分我登上了公交车。

吴砺

2013.01.03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至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