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边 在迎江寺下车后走到江堤外侧的公园中,看到一片白朦朦反光江水延伸到安庆长江大桥,我决定逆流向上。 一条小河截住江岸,河丫处有一个渔夫在悠闲地拉着固定的网兜。这是中国少有的一种美式牛仔打扮的人,蓝衬衣衬裤,船型草帽,总是不慌不忙拉着四米见方的固定鱼网,显得十分另类和潇洒。一定是一个业余的渔民,很难相信,这网中每次捕到的几条小鱼能养活自己。小溪边还有几组钓鱼人。 不一会就走到长江大桥边,公园在大桥下中断了。我只好返回。天上蓝色天幕在长江上方形成一片蓝色的通道,而南方地面一侧则是白色云块构成的天上那条蓝色河流的河岸。这天上的蓝色河流上分布着白色的云丝, 如长长水流的水波, 令人感动。江风不停地吹过我的面庞,有时会在耳边呼呼响。 再过振风塔一站路,南岸数公里岸边整齐护堤树林像人类小平头上整齐的头发,而北岸前方向南转弯处有三片不同高低台阶状整齐的护堤林。江面在向南转弯处水面形成两岸树林的一段缺口,一艘侧面锈红色的货船正在一小段水天相交的水面中间。南北两岸树林一高一低一近一远在浆黄色的江面两侧相对呼应。 走到“宣城水岸”时,江边公园到了尽头,再向前只有乱草和水泥薄墙构成的江岸了。 秋风秋阳之中我不知是不是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在安庆的长江江岸边游荡。 吃完午饭,下午仍是秋高气爽,我渴望再次见到秋阳下的下午时分的长江,于是我再次来到了江边。从枞阳门进入江堤,西边的江面几乎无法正视,白银般巨大表面白花花一片,只是行船不时切割这片赤亮的平面。 走在江堤公园中,白亮的太阳也随着我在柳条间行走。头顶上天空没有一丝云痕,淡淡的瓦蓝极为纯粹。这是平时只有在飞机上才能看到的纯净的蓝色,这顶部蓝色扩向地面时逐渐变浅变白,到地面上空时有点模糊的白。走到江堤边,向上仰望一个印在空中的柳树,江风轻摆树上的柳条,这时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绿色的柳树形象,仿佛它是一个活着有灵魂的优雅生物站在江边,我不由想起了《战争与和平》中托尔斯泰描述的那株老橡树。 再次向西走到江边公园尽头的汽车轮渡口。这里有一大片不规则深浅不一的草滩,有像韭菜一样整齐浓密的草地,有稀稀伏在地面上的草坪。若大空旷草滩上有一个姑娘坐在草地中央专心看粉红色的手机。 稀稀糊糊的云层浸入西方天空并粘住了太阳。从南方地面升起的云层接近半空,阳光已变得弱了,我在草坪上盘腿坐下,江水在不远处的浅滩上发出轻轻地拍击声。 西方偏南一点是两岸之间江面, 它使两岸树木之间有一段缺口,江面由于船只变得不完整。太阳光突然变暗时,靠近我身边的江面会变得平滑白亮,逐渐向西变成浅棕黄色。太阳缠在平整铺设薄绵丝般的云层之中。 我在汽车轮渡斜斜伸入水中的水泥路不远同时离水面只有两三米远微凸起的草地上盘腿而坐,听江水拍岸的声音,让江风吹着耳边呼呼响,同时拿出随身带的《普鲁斯特传》翻看,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坐在长江边看书。 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我在书店中看到过很多次,可我没有读过,我可能只看过他一篇散文《大海》——一篇写得文绉绉的散文诗,很有一些想象力,不知为什么我不太喜欢。一个只活到五十岁的据说是近代法国伟大的作家,多大的人生悲剧啊。 我坐在江面最接近水面地方,太阳光一会变强一会弱,有时阳光突然变亮,将我右侧一小片水面照出一长条白亮刺眼的光带。这真是一种奇特的体验。 看完普鲁斯特生平介绍我起身顺着江水向回走,江边上的视野不断被水边船坞阻断,我干脆走到了江堤高高防洪墙上的走廊。这里视野开阔多了。太阳在两丈高天空上落入一片糊糊淡黄红色云浆之中。苍茫的暮色之中江面整个泛起白色的反光,而不再是白天的浆黄色。 太阳再次变亮时,淡淡暖黄色夕阳晚辉照在东方的建筑物上,有一幢大楼的玻璃反射着刺眼光亮。整个西方地平线上一丈高云层染上了些许棕红色,太阳在江面靠边的上方,你无法看到阳光直落江面的反光。 落日很平淡。太阳只是变形发亮的一块岩浆,慢慢地沉向地面,到地面半丈高时,它露出小半圆,而整个西方都是半黄半黑不均匀的云层。太阳接近地面时只是像打碎鸡蛋蛋黄般清淡和不规则,并在迷迷糊糊之中消失了。 江面开始有些凉意了。长江呈现淡淡的白色,长长水面十分淡泊。我不由想到我们大多数人的生命也是像今天落日一样在平凡和暗淡中永远消逝的。 2013.10.3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