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福建家庭的故事

吴砺

一个福建家庭的故事

萍：

相对坐飞机，我更愿坐火车，除了传统心理对飞机安全的不放心外，火车似乎能拉长时间，使人感到人在旅途和时光的流逝，还能看到更多的人。坐在火车上，你可看书，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胡思乱想。

我一直想写一个老人和儿子的故事，只是这个故事过于让人感伤而迟迟不愿写。

去年夏天，一个老人被人带到我的办公室。他是我部门一个操作员工一个叫Tom小伙子的父亲。老人正着急找他的儿子，电话打不通，只好从二十公里外马尾区包车来到了公司，那知这小伙子也不在实验室，实验室里的青年人上午见到过这小伙子，但吃午饭时和午饭后就不见这小伙子。原来小伙子移民签证被通过的通知到了，广州领事馆让他明天去取。晚上必须坐长途车或飞机去广州。

我让老人坐下，立即安排人去找这小伙子，同时让人查询长途车和飞机航班的信息。小伙子似乎无音讯，手机没有人接，我只好让老人在我办公室坐着等了。

Tom这小伙子人特别老实，与实验室工程师关系都很好。他在我的实验室工作亦有二三年了。有时我觉得实验室让这样男孩工作有些残忍，同样年龄的别人都是研究生，这会在心理造成别人高不可及的阴影。

前一阵一个与Tom较好的工程师告诉我Tom可能要去美国，没想事情进展得这样快。以Tom这样的老实人，本不当出现我们找不到他的状况。虽然心里着急，我也只好陪老人说话打发时间了。

老人开始讲他的故事了。

“我今年六十九岁了，我四十岁结婚，Tom母亲当时只有十九岁。我对Tom说你晚生了十几年，否则你父亲会给你很好的条件啊。我一个弟弟曾是市区一个局的局长，我是负责药材公司采购的。十几年前，我在马尾区也算响叮当的人，求我的人多啊。

现在老了不中用了，退休了没有人理了。

Tom母亲是一个好女人，十多年前去了美国，一直没有回来过，她在纽约她弟弟开的一个杂货店中当出纳，一个月挣二千元，几个月前终于把儿子办成移民手续了。她本来是想让我也一道去，与儿子一道办移民去美国，可是那时我被查出了肺癌晚期。我说我不过去了，不给你们母子添麻烦了，你们母子能在美国生活很好，我这辈子心愿也就了了。

Tom坚持要我到医院检查和做手术，我不去，因为我弟弟也得过肺癌，这个弟弟是老六。我父亲先前曾劝老六戒烟酒，说：你不节制自己，就会早点走啊。老六真的第一个走了，他在手术台上就没有下来。

Tom在家里给我跪下了，说：爸爸你不去复查，我就不去美国了。

到医院，医生查完了就安排我住院，我当时就拒绝了，Tom当时就哭着，生气跑走了。我当时担心这孩出事，就对医生吼道：你赶紧把我的儿子找回来，要出了事我找你算账。

在医院住了一星期，我就坚决办手续出院，开刀没有用啊，顺其自然吧。”

我听后不由心往下沉，赶紧问，“那Tom出国了，你还有亲戚在市区吗？”

“没有了，他们都在乡下小镇中。”

这真是一代人的悲剧，做儿子去了美国，这儿没有亲戚，一个人要孤独地离开世界，这真是无法让人接受的现实啊。我现在明白为什么Tom今天不在实验室，一定是早已知道通知单来了，心里痛苦独自一人躲到哪里去了。

“Tom这孩子从小母亲不在身边，有时我心里十分内疚。这孩子心底很厚道，就少了一个母亲在身边管。我本来让他谈女朋友，他说，谈个女朋友，我以后出国，她怎么办啊。这孩子一回到家就到计算计边，大概是打游戏，经常熬夜，吃八宝粥，有时一个月几箱几箱的往房间里搬，他房间我从不进去，我也不知怎么管孩子，这孩子一个月工资一千多元，有时还请公司要好的朋友客，一餐就是六七百元，那点工资根本不够他花，我每月还给点钱给他，他妈妈也寄些钱给他。

有时我想请一个保姆来帮做些家务，可Tom不同意，说你这样对不起妈妈啊。所以家里有时很乱。”

老人叹了一口气，“我有时就是觉得呼吸有点困难，我是一个在火葬场边上的人了啊。Tom去了美国，他们母子在一起我也就放心了。”

我听到这里，眼睛不由湿润了。我第一次听到一个人如此平静看待自己将要到来的死亡，而且这样冷静。

老人对我说：“我看你胃火很重，我还懂一些医学，我给你开一个方子，你按这个方子可以去中药店配方泡茶喝。”

老人很快给我开了一个方子，这是中药包含有四味干菊花等药材的去火的方子。一个人在患绝癌快要离世时，还会为一个陌生人开药方，我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对生死的豁达啊。

Tom终于回到了公司，老人和儿子开始往回赶了。

我的一个同事告诉我，她听到老人边走边对儿子用福州方言说：你的领导人很好啊。

我的学生后来告诉我Tom母亲出国原因：她的一个弟弟在外赌博，欠了几十万钱无力偿补，逃之夭夭，债主找不到人后找到了Tom母亲，Tom母亲去美国挣钱还债。

去美国，这是福建人过去三十年曾最为努力的一件事，可他们一去往往要有十多年夫妻分居，亲人分离才能取得合法身份回来同亲人相聚。冒着生命危险奔向遥远国度，只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是多么伟大的牺牲精神和坚忍的勇气啊，这就是福建的普通民众。

二个月后，Tom托人带回几盒巧克力送给我们部门的同事包括我。

虽然Tom的父亲也留给我电话，我不再有勇气问询老人以后的日子了。

吴砺

2011.02.01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

覆盆子

沉重、心酸的故事。

晋刘老牛

tom的巧克力我也吃到了，只是不知道其中有这么多的缘由，当时只是替他能出国感到高兴了，虽然和tom认识的时间不长，但Tomde

晋刘老牛

还有就是当时大家一提到tom的中文名字，就会开玩笑说猜想说Tom的父亲得是一位多么“个性”的人啊，看了吴老师的文章，真心觉得Tom的父亲非一般人能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