鳝溪

吴砺

鳝溪

萍：

公交车一早把我带到鼓山山峦一个陌生的公交终点站中。我急切向人问到鼓岭的古道怎么走，这里人很热心，他们告诉我需向南走两公里。这山边新建的高楼新村边新建的公路，显得十分清爽，干净，让人感到十分亲切。走在这样路上感到心情十分愉悦。

终于来到了听了多年地名的地方：“鳝溪”。在福州呆了十二年，我工作所在地离“鳝溪”只有几里路，可我从没有来过这里。

村口有一个新建的大型庙宇“白马王”庙，庙内有戏剧舞台，这里可供村民聚会娱乐祭祠。

穿过村庄来到山脚下溪流边。几棵大榕树下，有成片供烧烤的水泥桌凳，而另一侧是宽广平坦的岩石底溪滩，那里水流宛转清澈，动人心魄。我不由惊叹福州市竟还有这样美妙的地方我没有来过，真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叹。

站在溪流边的水泥台阶上，看着如此宽阔岩石上，清清溪流激悦流淌，卷起白色浪花并发出冲击声，四周空气中透出山水灵秀之气，真是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顺着上山石阶来到溪流上方的观音潭。这里视野开阔，一弦清水顺着石坡斜冲下来，形成几米高梯形的白色瀑布，而水潭上方巨大的V字型开口中，鼓岭山脉，正威武的耸立在前方，其山顶上云雾浓浓，不见其顶，而水潭下方巨石磷磷，四周视野开阔空旷，恍若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峡谷之中。这里大自然旷野之气让我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感动。

我不由有些疑惑，为什么我被这激荡跌落的溪流默默地感动？也许是因为我们祖先从水中诞生？

这里听不见远处城市汽车的噪声，也许是因为溪流跌落声将它们全掩盖了。回头望去，福州市内高架桥上的汽车像无声电影中积木玩具一样在无声快速地移动着。

走在这里古朴石块叠成的不规则的小路上，看着部分黄色石块被脚步踏出光滑的凹面，我有一种走回中国古代时光的错觉。上千年来，曾有多少福州人曾象我一样曾踏在这古朴的小路上？他们现在到那里去了？这溪水中也许就有曾在他们身体流淌过的水分子！他们的身体一定又回到大自然这无休止的循环之中，成了这山谷中的水流和空气的一部份！

山路一侧林木稀少，多是半枯的芦苇，视野十分开阔，让人心胸舒畅。

这峡谷平和宽阔，不时有一颗两株榕树出现，占去一小片天空，而路两侧半枯芦苇和不时出现被废弃石块砌成的小屋给人有些枯败的伤感。左边溪流冲击声一直很大。

这不高的灌木和杂草丛生的山谷把一个广阔的天空给了游人。若这里种上浓稠的树木，这溪流就会变成阴暗树荫中的流水，那将是另一种感受了。

有一只小鸟在灌木中发出银铃被一连串轻击般极为悦耳的欢叫声，你感到这种愉悦直透到你心灵深处，我似乎从没有听过这样的鸟鸣声。

一百多年前的人们走在这条山路上也许同二千前的他们的先人是同样的思维，他们看到的是同样的世界，也许他们心目中这山下传说中的巨鳝和白马王子都是真实存在过；如今的我们走在同样的山路上，我们所认识世界已与他们完全不同了，现代技术和文明使我们看到的是与古人完全不同的世界了，只是我们和我们的先人一样仍会被大自然的景色所感动，仍能感受到大自然同样的美。

我似乎平生第二次长时间走在这样溪流奔流的山路上，第一次是二十年前走在九寨沟黄龙景区，那几公里溪流冲击声曾让我感动不已，如今我又听到了这样的溪流声。

我继续向前，溪流声不绝的峡谷将我带到了一个非尘世的境界中。我无意中转身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心中涌起了极度的失望：下方巨大三角形峡谷前方就是福州市，那里高架桥交叉，楼房如儿童积木般乱放，绿色的棚顶混杂其中，那是如城市垃圾场色彩相同的福州市区的一角, 宛如沉浸在新婚喜悦之中的夫妇第一次激烈争吵后看到对方平凡真实丑陋的另一面时的震惊和失望。我们仍在尘世之中！

当我继续向前看，沿着不平的小路走向溪边，体会溪边不同视野所产生的美感，我又渐渐忘记了刚才回头时的不愉快。

一个穿黄绿色没有领章军装的四川老乡从前面小路上下来了，他向我抱怨前面路走不通，刚才我们在山下曾见过面。他一看上去就知是诚实的人，可我想一定他是没有找对路。

最终我自己也发现石阶小路延伸到了一个巨大石堆下方的溪水中，真的没路了，只见溪对岸几十米高山坡上还有一个罕见的旧瓦片做屋顶的亭子在那里，上面还有人在走动，可我转了半天总找不到到对面的路，溪流很大也很急，就是无法走到对面去。

我心中再次充满了失望。本想沿着溪流走到鼓岭，那该有多少我没有见过的新鲜景色等着我啊！

我不由对古人产生了失望，可我仍想也许是我错了。我在被迫走回头的同时，仍不放过任何从主干道通向溪边的小道，但没有一条能走到对岸。

在返回路上，我碰到了在用水桶装山泉的青年人，问他们这里能不能走到鼓岭，青年人告诉我这里一条路不通，一条有榕树的分岔口小路可走到鼓岭。

于是我又再走了一次回头路，尝试几个小路后仍走不通，只好心有不甘地再次下山了。

在接近出山的溪滩边，我向一对上山的老人打听这条路到底能不能上鼓岭。这个头发只有一点白的老人大声对我说，他也是第一次来鳝溪的。“我在福州住了六十多年，竟不知福州还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地方，这里比鼓山和森林公园都漂亮啊！”这个老人对我如同对一个熟人一样对这里赞美着没有一个完 ，我有些狼狈听着他不停地说着，好不容易才走开了。

其实这个老人说的与我第一眼看到这里时是同样地感受啊。

在烧烤区，我继续问一群在烧烤的人这里到底能不能走到鼓岭。一个年龄较大的妇女对我说，这里下雨后路是不通的，只有天晴溪流很小时，才能走到鼓岭！难怪刚才那几条小路都中断在溪流中！可古人为什么不造一座小桥呢？天晴溪流很小时，景色会差得很多啊！

回过头来想，我看到鳝溪第一眼时它为什么会那样深深地打动着我？是因为它有一个相当开阔的岩石底面石滩上奔流着溪水，其气势远远超过了我们对山间小溪的期望值？

我怀疑若我第二次重回来这里时，这溪滩是否会同今天一样再次强烈地打动我？

吴砺

2012.02.26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