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正清中国回忆录

吴砺

                                                                                   费正清中国回忆录

翻阅《费正清中国回忆录》  【美】 费正清 著

费正清这个名字我已熟知三十年，只是没有系统看过他的作品，作为中国学的美国权威专家，他主编过剑桥中国丛书一部分。

对于中国近代史，包括中国人自己都乐意看非中国人编的书，因为过去五六十年中国自己编的关于中国近代史大量的是假话，空话，口号，无法相信也无法读，似乎只有那些经历中国历史的老外还会说点真话，甚至与中国走得太近的老外有时也会感染中国的假大空的毛病。

“我出生于南达科他的平原，由于习惯了平坦的地貌，我有时会不自觉地想要伐尽新罕布什尔州的森林，夷平这里的山丘，显然这并不现实。”P005

作者这本书一开始就显示了作者的浪漫幽默的个性和美国人说话的方式。

“我接受的教育几乎是完全与宗教绝缘的。如今我后天习得的信仰就是哈佛大学，以及它在世俗中所代表的一种精神。也就是说，我将我的信仰寄托在我们试图发展的、致力于培育心灵自由活动中的研究机构上。非理性的信仰只会使我充满恐惧。”

“1929年的牛津大学要比哈佛大学更具有世界性，（或许今天依然如此）大多数历史的以及世界性的东西似乎都在此有所体现。在牛津大学，你会觉得这里积累了太多的文化财富，即使只是吸取其中很小一部分，也会让你觉得筋疲力尽。相对与牛津大学大量的学业以及传统，单个学者似乎显得很渺小······”P023

作者说渺小与筋疲力尽也许是现代任何一个知识分子都有的感受。现代任何单一的专家相对与现代已有的知识库都变成大海中一滴水，至少是一个水塘中的一滴水了。

“日本的侵略就像是一场自然灾害，无法阻止。西方扮演的角色只能为中国人减轻一点苦难，如同饥荒中发放救济粮一样。”P041

“然而在20世纪60年代末的‘文化大革命’期间，北京的城墙和城门都被折毁，造反派试图通过盲目的破坏来证明革命的正确性和有效性。”P042

“来到这里一周后的一个静寂的早上，我们看到了巨大的积云在高空翻滚。它们呈现出黄色的光彩，把尘土从距离长城很遥远的戈壁滩沙漠一直吹到西北地区。很快黄沙像雪花般安静地落下，覆盖了一切。蒙古刮来的冬季的狂风向我们展示了黄土是如何经过地质时代堆积起来的。在西北的有些地方，大风带来的黄土有250英尺厚，而黄土将它堆积于华北平原上。黄土参透到每一个地方，甚至我们的课本上都落了一层。”P043

这是宏伟到史诗般有力的文字，还没有见到一个老中写出这样关于北京沙尘暴的文字。

“就像同时候的赛珍珠（Pearl Buck），后者在《我的几个世界：一本个人的记录》（My Several Worlds, A Persondl Record）中描述了她如何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中成长，一个是属于长老会的美国白人家庭，那是一个狭小而清洁的世界；另一个则是中国的愉快生活，那是一个广阔但是不大太讲卫生的世界。这两个世界之间没有任何沟通。”P052

这段评论性文字亦十分精彩。

“1932年5月底，威尔玛乘火车途径苏福尔斯和落基山脉前来中国。······这是一次与陆地、海洋以及当地人接触的旅行经历，就像读一部长篇小说。相反，如今乘飞机旅行就像不停的更换电视画面，走马观花，支离破碎。如今离家是很难的。人们的注意力只能在某一处略作停留。”P052

“他预先带来了花，布置好了婚礼的场景。约翰·海耶斯对主持婚礼极为重视，就如同视察饥荒救济工作一样严肃认真。”P054

“在通商口岸的墓地长眠的都是非常了解中国而一直留在此地的外国人。这种‘理解’部分是气质所致，部分也许来源于共享的儒家思想：每个人都是扮演多个社会角色的道德动物。”P059

“正如威尔玛所写的：

轻松一踏就碎碎石路面被缝隙中长出的杂草覆盖，一个门楼接着一个门楼的城墙延伸到远处，这里就像是专门成为为我们打造的漫步回廊，美丽而幽静。除此之外，还有一轮圆月挂在东方的夜空中，在远处雷雨掠过平原，向北移去，伴随着强烈的闪电，两边的群山在城市以外延伸，成为一条黑暗的，引人注目的地平线。”P056

“中国古代的诗歌散文中将裹着的小脚称为三寸金莲。这其实是一种变态性欲的恋物的表现。多么伟大的成就啊！缠足的女性拥有了两个额外‘私处’供男性玩弄。平日它们被迷人精致的绣花鞋包裹，只有在卧室里被丈夫看到和把玩。作为一种伴随终身的色情符号，三寸金莲让西方形形色色的虐待狂、性变态显得相形见绌。······这证明了我们想象力好匮乏，我一直想要弄清其中更深层的原因，这件事足以困扰了我40年。”P058

我们这一代都忘记了中华民族还有“三寸金莲”的光辉历史，也忘了过去中国男人逛妓院从来没有性病的担心，这性病是洋鬼子带来的。很奇怪的是《红楼梦》中没有提三寸金莲的事，也许是因为满族女人从来不许缠小脚。

“聪明的学生其实也会充实老师的生活。”P158

费正清这本书中再次出现了多位二战期间在重庆外国记者必提的龚澎：

“在给威尔玛的信中我这样描述龚澎：

她是官方任命与蛮夷保持联系的联络员，我发现她对每个我认识的人都有驯化和影响的力量。布鲁克斯·阿斯金森就被其这样的热情所折服，更不用提奥尔索普（J·Alsop）狂热地赞美，埃里克·塞瓦赖德（Eric Sevareid）一见到她就容光焕发，菲儿·斯普劳斯（Phil Sprouse）默默地仰慕她，还有部分英国大使馆的人员和一些我已认识的人，大家都对其表示爱慕，而她之所以受到众人的喜爱，重要的一点在于她和你一样，善于交际。

然而就像龚澎曾直率承认：‘我很肤浅。我不能深入思考问题。我很喜欢接触各种事物，但是我并不能专注于一件事情。我读书也不多，很可能有成为一名只知表面表面的宣传家的危险，谈论的问题空洞无物，也不过是时代性的口号罢了。’这是多么犀利的自我评价啊！”P270

这个后来嫁给乔冠华的龚澎从相片上看真的很普遍，还不如我们Rose同学。当年她同周恩来一道迷倒了在重庆所有的不多的外国人，无论男女。只是从龚澎这一番自我评价不难看出她为什么能迷住那些自认为有才的外国记者们。

“当然文明的中国人也有头发，但是胸部、腿和胳膊上几乎没有毛。我们也不像狗、马、牛或者山羊那多毛，但是也似乎朝那个方向发展。”P084

“但是对我来说出现了一个问题，因为我虽然是一个成年留学生但是我的中文只能直到中国小孩的水平。就像一条成年未被驯服的圣伯纳犬一样，本应该会充满乐趣，但无法与人沟通。”P087

“佩格与埃德加（夫妇，吴砺注）之间显而易见的同行式的竞争使得我很庆幸，因为我与威尔玛从事的是不同的行业。”P127

“重庆一下子给我留下了这样强烈的印象：此地并不适合人类居住，因为没有平坦的陆地。人们简直成了力图找到安生之地的山羊。”

“1944年我回到华盛顿后，带回主要信念是：中国的革命运动是中国现实生活的内在产物，而CC系统和戴笠的特务机构都无法将其压制。要求解放农民的理想以及20年前五四运动时期继承下来的科学与民主的理想才是民众的爱国热情与生活所在，蒋介石根本无法与其对抗。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信念源于共享真正信仰者的亲身经历，只不过我并不是组织成员或参与其中，在我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中，我对革命也并无兴趣。这种信念只是源于某种共鸣。在革命中，我只是一个多管闲事的旁观者，但我能够感觉到革命的风向。”P282

一个混乱时代人类总希望扫垃圾一样扫除旧时代东西，问题是扫除垃圾以后新时代会带来什么大家却一无所知。这就是革命者或革命同情者的悲剧。

“我与中国领导人邓小平的对话如下：

邓小平：‘您贵庚？’

费正清：‘72岁。’

邓小平：‘我74岁。’

费正清：‘但您还有头发，我却没有了。’

邓小平：‘显然您用脑过度了。’”P445

吴砺

2015.02.26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