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门

吴砺

串门

（一）

萍：

周五傍照时，我的研究生同学Henry夫妇带着四岁女儿来福州串门。他们的大学同学老沈请客，老沈同时将在福州工作的大学同学叫了一遍，他们有四、五个大学同学在福州，当晚他们中的一个女同学也来了。

我的研究生同学过去一直介绍他们的老同学老沈，加上老沈夫人亦是安徽人，他们希望我与老沈结识，这样平时多一个可串门的朋友。Henry告诉我老沈自己做了一个自己公司。现在老沈不愿太多时间打理公司，更多时间是喜欢一个人背包带着摄影机全世界流浪和乱转。我不由心动一下，这不正是我想要做的事吗？这样朋友近在眼前啊。

老沈已开始有些发福了，山东人。因为要开车，饭桌上大家只喝果汁。老沈女儿今年也参加了中考，也考上一中了，而他们来的女同学女儿已是一中高二的学生，下半年高三，而且在学校进入了年级前三十名。

子女上学一下了成了饭桌上中心议题。老沈说他女儿报志愿后几天晚上没有睡好觉。我从来没有紧张过，他孩子今年估分时418分，所以他觉得心理不踏实，我的小子估分在415分，倒是坚决要报一中，结果按他自己话来说，不是考进一中，而是溜进了一中。而他们女同学女儿前年中考就轻松多了，英语、数学两门满分，语文也不差，三门课竞考了438分，真是难以想象，三门课满分450分，这438分是怎么考出来的啊。

老沈说他另一个同学女儿去年中考没有发挥好，福州一中有十名名额分给闽候，按常理她是应当能考取的，结果这女孩太紧张做数学时手都在发抖，最终去了闽候一中。

可以看得出他们这几个同学关系都很融洽，对其他同学孩子学习状态相互十分熟悉，而且孩子都很争气。

我突然感到十分羞愧，看这些新结识的朋友如此生机勃勃生活，只觉得自己快五十岁的人仍象一个初中生一样无能和无知，与世隔绝，似乎没有吃过人间烟火，常在做一些初中生做的事。

老沈说他出去旅游最喜欢一个人游荡，因为他每次旅游只有一个大致的目标，行动则是完全凭当时感觉在那里住，在那里呆多长时间，与别人一道就没有那个自由了。这对我而言完全是不可能的事，不说在国外，就是在国内我都没有这个能力。而在国外，这需要多大适应能力和随机应变的能力啊，而且也要能吃苦啊。

我问Henry为什么这些年不象老沈一样到国外旅游，他说若是自己这样旅游走三天就会觉得无聊的。我不由怀疑自己，若真有这样的机会在外长期跑，自己会不会也同样很快感到厌倦呢？我亦看过一套BBC旅行片，约60多个小时，在家中似乎走遍了世界，若象旅游片中导演那样走，会不会有这样机会自己也吃不了这份寂寞与辛苦呢？自己感兴趣什么？人文地理还是自然地理，无疑自己更倾向自然地理，可是就自然地理而言，国内很多景点你都还没去，这是不是亦有叶公好龙之嫌？

似乎自己只有被迫旅游才能进行这样的漫游？相对国内各大城市中那些小老板白领中风行的山友爬山运动，似乎自己连这一点活力都没有了。或许我这样人就天生要一个人带着走，若身边有这样朋友，这事也就做成了。

Henry自己去年与朋友一道实现了自驾车到川藏线，川滇线长达一个月旅行。今年他又准备再到川藏走一次。高原独特风光似乎迷住了他。很多人都被高原景色迷住过，但这种自驾车沿这条路走仍有相当的风险。我的小弟就曾迷于户外登山运动几年，他多次赞美这一带的风光，但我似乎没有被打动过，在川康草原上我曾走过一次。有理由我应当加入Henry他们那次的行动，但我似乎失去了这样热情。

吴砺

2010.08.09

(二)

萍：

当晚的明星无疑是Henry的女儿四岁的丹丹。两年前小家伙还不会说话，但已满地乱跑了。当我试图要抱小家伙时，小家伙居然含羞地用小双手捂着脸，不让抱。这让我们十分诧异，其实这小东西十分调皮，个性很强，竟还会害羞。我那位也在身边，以后总拿这件事说我，说你这人有多可怕，身上肯定有什么怪怪的东西，让那个小东西脸都羞红了。

现在这小家伙表现出了男孩子般的野性，竟在几个椅子上跳来跳去，从椅上跳下，又从地面向椅子上跳，让人担心不已。我那小子开始嘀咕，说我都不敢这样跳，这小家伙胆子也太大了。

所有大人都非常喜欢这小家伙，宠着这小家伙。小家伙喜欢拿着手机到外拍照，又拉着我到楼下饭店广场上去玩。小东西拍夜空上的云，说：“现在白云真黑，拍不出来，白天的白云就很白可以拍出来”。“白云真黑”这真正是孩子才说得出来的句子。小家伙很天真，脸上表情极为丰富，说话很有自己想法，让人宠爱。

老沈最后安排周六去郊区一个景点“十八重溪”，他们一个同学在那个地区当镇长。那个同学已安排了房间可以在那里住一夜并准备游泳。

吴砺

2010.08.09

(三)

萍：

这是难得有的生活一个改变，似乎有很多东西要写。对“十八重溪”，我心里犯嘀咕，因为十年前我原来公司一个小组去那里游玩，在一个青年人在小溪中游泳被水底中暗流吸住差一点出了人命。又听不少人说“十八重溪”出过几次事，都是隔山另一边下雨引发山洪将前面溪水旁的游客冲走了。

第二天早上天空半阴半暗，明显要下雨，更增加了我心中的疑惑，不过总不能扫兴不去吧。到了我同学夫妇住的宾馆，除老杜外，还有另一个昨晚没来的同学，我随口问了一句，“你在那个单位”，新同学说：“我没有单位，只是在炒股票”。这真把我给蒙了。还有靠炒股票生活的，没有想到。

四个男士乘一辆车，两个女士带着两个孩子坐另一辆车。我这里老杜开车，另一辆是我的同学开，在后面跟车。昨晚来的女同学先去一个公园参加联欢会，稍后中午左右开车带着女儿过去。

我向来记不住人名。新来的同学姓名就没有记住。车上大家又聊起了子女的学习。新同学的儿子下半年上初三，一年后也要中考。他说他这一年要做儿子的同学，儿子上什么课，他就看什么书。我不由吃了一惊，说你儿子题目你还能做得出来吗？我说我的儿子给我看五道题我能做出一题就不错了，所以我干脆就拒绝帮他解题。新同学说他还行，大概是真的自己也用了功复习了。

车开了四五十分钟到了镇政府，当镇长的老同学已在外等候了。大家先到镇长办公室坐一会儿，镇长的女儿亦在办公室中用功，她下半年高二。老杜一个劲夸镇长的孩子懂事和自立。

镇长带着自己的人开着一个中卡，三辆车一道先去看几棵古树，镇长自己亦是第一次见到这几棵古树。大概只有老同学来才有一点心情看看这些古树。在有几户人家的屋前残留着几棵古老的樟树，这种大树在乡村间已极少见到了。

看完古树我们去镇里吃中饭。老杜说他九月份要去一趟肯尼亚和埃及，花约一个月时间。我问老杜怎么安排这样旅行，老杜说他在肯尼亚有一个朋友的公司在那里，这次由这个朋友设计行程。我冒失说了一句：“老杜，我也许以后也跟你跑一两次”。老杜很客气地答应了。

这样选择的确让人心动。但我提出以后加入他的旅程显然过于冒失了，现在这没有到那种交情去冒险做这样旅行。

饭桌上见到了昨天晚上见过面的女同学和她未见过面的下半年读高三的女儿。这女儿的确象老杜所夸的那样，落落大方，显得十分沉着得体，讨人喜欢。我问女孩是不是在学校当干部，女孩母亲代答，说女儿初中时当班长，是学生会干部，高中是怕影响学习就不当干部了。

我们车直接进入了十八重溪公园内部。就是典型福州郊区山中的景色，溪水十分清澈，游人不多，天不一会就下起了阵雨，十分尽人意，因为福州地区已有一些天没有下雨而且天气很热，这一阵雨使溪谷中变得十分清凉。

大家最后在溪水中拦有一个小型水坝的地方停下，开始游泳。这地方有小吃，有烧烤，这个景区建设较早，设施显得十分粗糙，有中国乡下小镇小吃店的土气。我上半年亦去了青云山一个新建的露天温泉公园。那里就是西化了的大投资，十分洋气。这些景点设施要显得上层次，显然得按西方设计才能使这一个区域带很强的休闲色彩。西方公共设施鲜艳，白色，红色，黄色和简洁线条也许更适合与青山绿水配合。

这样小水池游泳总有一种不和谐的部分。我本来没有准备，现在更不愿下去游了。Henry的小家伙再次成了水中明星，其他游客也被吸引了，小东西套上塑料充气救生圈就往深水中跑，那些一道来的叔叔阿姨更不用说有多喜欢了。

我很想往山里走，又不好意思独自一个走太远，这里有十八重溪，我们只是在下游的一段。我还是向山上走了几百米，这里山势雄宏，一步一个景色，若是在加州一定会同“优胜美地”齐名。这里完全是另一种风味。

等游完泳，天又放睛了，大家都急于回福州了。这种游程着重点是同学聚会而不是旅游。小家伙这次选择和爸爸坐车，一坐到车中就睡着了。

老杜晚饭又选择农科所的一个饭店，说这里莆田菜十分正宗。这里有老杜的一个朋友，他们都是摄影爱好者，有一道在国外流浪的经历。饭桌上最易引以共鸣话题仍是川藏高原，那里对生活在平原江南的人来说的确是另一个世界。

吴砺

2010.08.09

(四)

萍：

我不知你现在对时间有什么感受。我觉得它象电影中不能停车狂啸奔向前方断桥的列车拉着我们前行，我们只有束手无策看着它狂跑。

星期天我的同学的大学同学们要忙自己的事了。上午我的同学夫妇他们一家自由在街上带着孩子逛街，下午他们到我们家，他们回去火车是晚上八点半。

午饭后，我那位将他们从旅馆接到我们家。那个小姑娘正伏在她妈妈肩上睡得正香。把小东西放到床上，她接着睡，世上很少还有比孩子这个年龄更幸福了。

照例是介绍房间。我们这复式房由于一个免费阁楼和四个大阳台，虽整层到处是书架和书，也足够宽松了。

那个小东西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后又活力四射地开始玩耍了。人只有见到孩子和陪她玩才能忘记世上一切，我那位看孩子如此可爱，给我私下嘀咕想再要一个女孩来养。

不一会小东西要到楼下儿童活动地去爬滑梯，她母亲带她下楼了，我那位一道去了。我那个小子趁客人来又躲到屋子里玩电脑上的游戏去了。马上要上高中了，仍象儿童一样要好好利用客人来的这一段自由时间，因为这时不好管他。

Henry这一两年两鬓有了白发，一下子老多了。他母亲患病，手术后化疗，他主要负责带母亲跑医院。他兄弟仨，父母住在三明，老大在父母身边，老小和他在市内。他做得最好，父母一定也偏心于他，老太太患病后情绪很不稳定，也只有他这个儿子才能说服老太太。因为他长期一直不在身边，远方的儿子好说话。

这个年龄一碰到父母中有人患这样病，你一定会老得很快的。Henry研究生毕业后先到福州折腾一个计算机公司，结果仓库一大批计算机主板因下雨发霉，公司倒了，他又转到厦门，北京，天津，开起制作超市货架的工厂。当时超市刚在国内兴起，他这个工厂产品自然是赶上了挣第一桶金，很辛苦，夫妻也两地分居了几年。前些年别人亦开始大批做货架，利润变薄了，而且工厂主要在天津、北京，总是两地分居十分艰辛，于是痛下决心将工厂交给了别人管理，自己回老家过起休闲日子，差不多有十年每周打打高尔夫，找朋友喝喝茶，下午跑跑步，心平气和地享受生活。而他的另一位则完全走了另一极端，当律师接近疯狂地工作。其实她完全可以不必工作与他一道过这样悠闲的日子。Henry是我所有同学最富幽默感的人，只要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笑声。能干心地不错。十几年前他们俩一道去上海到嘉定看我们，他说每次出门只是祈祷每次出门做生意别被别人骗了，其实那下三流害人骗人方法我们都知道，而且可以做得更坏，但我们就是因为读了一点书，自己和自己过不去，自己没办法说服自己做那些坏事，只求别被别人坑了。

晚饭时，小家伙吃得特别有味。他爸爸妈妈说我们要回去了，小姑娘说：“我们就住在福州吧”。这几天一批大孩子围着她转显然比家里更热闹。我那位开始逗小家伙，你留在福州，你爸爸妈妈过几天再回来接你好不好，小家伙脸上露出为难不知所措的表情。

我那位又说了当年自己小子与这小家伙一样大时到我同学家也这样 ，要走时他劝我的同学把房子卖了到福州我们家来住。

是啊，这个年龄孩子最易将自己感受天真地表达出来。

吴砺

2010.08.10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