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理论

吴砺

光头理论

昨天我们公司老朋友也是我们的校友七七二的Chuck先生来了。下班等车时，我对Chuck说，“你头发白了这么多（估计三分之二），只说明一个问题。” Chuck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我接着说：“说明你现在没有小老婆。”

我这么说是源自Chuck过去向我讲的“光头理论”。他说人到中年，家里小老婆希望自己丈夫年青一点，所以把丈夫白头发全拔了，大老婆希望自己丈夫老一点，别再找更多的小老婆，所以把丈夫的黑发拔了，最后丈夫只能变成光头。

Chuck的小公司0四年以来与我们公司合作，购买我们的激光器用于制作检测仪器光源部分。过去每半年左右他就来福州一次。这次间隔较长，有二年才来。

我认识Chuck是大学毕业到上海研究所后，他在所里读硕士。硕士毕业后考上博士竟没有被录取，Chuck十分生气，又考了U大博士，U大录取后，Chuck的导师发话，说你给我的实验室当两年行政秘书吧，我再保送你到美国读书。

这样Chuck又在嘉定呆了两年。我们都是U大的，又是安徽老乡，自然交情还不错，虽然很少打交道。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Chuck是六二年出生的，虽然他是七七级。当年Chuck个头不高，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总是带着淡淡的笑脸，待人十分和气。我听其他同事说：Chuck的生父曾被打成右派，后来父母被迫离婚，母亲再婚后Chuck跟着母亲和继父。听朋友说，Chuck为此一直很伤心，尽管继父待他很好，Chuck待继父也很孝顺。

Chuck大学期间听说与七九级的一个女生谈恋爱，后来这个女生好像在U大读研。在U大僧多粥少地方自然又有新人追求，Chuck与她又长期分离，这女生可能心有所动。Chuck闻讯后大怒，前去合肥谈判，不欢而散分手。

Chuck出国前一个月，有同事介绍一个第四军医大的女生给Chuck。出国前他们领了结婚证，Chuck出国。当时我极为震惊，没想到人结婚可以这么快。当然以后见多了，就觉得十分正常。

不过，Chuck出国前一次弄得我耿耿于怀很久。因为我曾告诉过他我的初恋故事。过后很久，Chuck在一次公开场合笑话我谈恋爱猛打猛冲，不动脑筋。这话说得太符合实际了，以至于当时我觉得十分伤了我的自尊心。

我们再次见面时，时间已到了九八年。过去那点小儿科的不愉快早已不存在了。Chuck在美国读完书后到了湾区三大激光器公司之一的公司工作，他给John及朋友帮过一些忙，介绍过一些客户，以至于若干年之后，福州公司王总曾说，若美国的朋友来，有两个人他一定是要见的，一个是Chuck，一个是我的朋友Jimmy。

九八年我在湾区，Chuck开车到了我的住区，带我去吃了一顿日本人开的自助餐，印象很深，因为这是我这个土老包第一次吃日本菜。Chuck给我感慨，自从他到湾区后，每天都是七点从家出发到公司，晚上十一点回家，星期六也是如此，他说，我们中国人什么比别人差，不用功没有机会啊，事实上Chuck是我当时知道唯一的我所在研究所出国人员当上Manager的人。他说什么时间他在公司待得太晚了，一定会到我的住处来过夜。事实上，他并没有来过。

此后Chuck当过一公司CTO, 这公司与J公司合并后，不断收购公司，Chuck后来负责一部分生产线。公司后来在深圳设分部时，本来安排他去当深圳公司的CTO，因Chuck夫人不愿回国，Chuck亦失去了这个机会，他在公司也不断被边缘化。为此Chuck很后悔失去了那个机会。

二000年“九一一”之后我去美国转移一个生产线，Chuck约我到他家里去喝一次酒。Chuck先带我到他空荡荡的生产线，那里有数百台崭新的设备（每台五万美元以上）像垃圾一样堆在一起等着当废品卖掉。Chuck自己有七万多股公司的原始股一股也未抛，这些股票最高时价值上千万美元股票最后差不多全成了废纸，做了一场白日梦。Chuck十分感慨。

Chuck带我去接他的女儿，一个带眼镜三年级的女儿，孩子周末学画画。（后来这小姑娘获得了美国中小学生的美国总统奖，七七二有两个孩子获得此奖）。

Chuck的儿子当时上小学一年级，业余爱好是学钢琴。似乎当时我感到Chuck对儿子有点偏心，因为我认为学钢琴显然费用会高一些。

到了Chuck家，第一次见到Chuck的夫人，一个精明热情的上海女性。她在湾区一个医学研究所工作。可以看得出，Chuck在家里没有说话的权利的。我在上海呆了十几年，对上海女性的能干十分推崇，她们十分现实，但成家之后绝大多数持家精明能干。当年我一直为自己没有找到一个上海媳妇视为自己青年时代最大的失败之一。

Chuck家是Single house，院子不小，但几乎没有任何维护，地面上的草坪像我们安徽老家田埂上的草皮。相对我在湾区住处美国人精心维护的屋周围的草坪，真是天差地别。我不由想起我的朋友Jimmy对比他在湾区美国朋友精心维护房子和中国留学生家时的结论：我们这些中国留学生房子相对美国人的房子狗窝都不如。其实房子是一样的，只是不像美国人那样打理而已。

我平生第一次住在朋友家临时的地铺上，当时我感受到的亲切温暖对于我这样敏感的人难以言喻的。

0四年，我离开老公司回到朋友们正在折腾的P公司。Chuck亦开始创办自己的小公司，并与P公司合作，购买我们正在开发的激光器。他目标是做医学检测仪中的激光器配套部分。这个工作难点在于做仪器公司很难接受新激光器供应商，因为数十万美元仪器中，一台激光器至多不过数百美元至上千美元，省这钱对仪器商意义不大，而且重新验证周期长，这需要熬得住。

还不错，Chuck熬下来了，在苏州办了一个分公司，听说目前业务已经正常运作，而且运作得不错。

不过，看惯了吉武举重若轻的公司管理方式，再看Chuck运作自己小公司，我似乎总觉得Chuck常举轻若重，活得太累。只是Chuck本人似乎很享受这种像蜜蜂式的忙碌。

Chuck在美国信了基督教。几年前，他与公司王总谈及此事时，我在场。他说：“我信了基督教，我找到了内心的宁静。”

相对我的朋友Chuck，我这辈子大概是没有希望找到这种内心的宁静。

吴砺

2014.02.27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