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回阳朔的路上

吴砺

                                                                                                    在返回阳朔的路上

                                                                    －一一一贵阳阳朔行之十二

                                             （一）

    从龙脊梯田到达公园门口时，游客重新组队。因为大部分游客将从桂林走，我们返回阳朔的旅游车换成了一个体型更小的中巴。这次我坐在驾驶室右边的座位上，视野十分的开阔。

    返程的路上又见到两处转弯处被削去了山坡，原以为是塌方，实际情况可能是有意铲去这山尖做成临时的停车场。

    坐在前排的位置上也会分散一些注意力到路面上，同时总觉有些不安全，毕竟副驾驶这个位置撞车时会首当其冲。只是坐了一会儿你就会完全忽略这些，又全神贯注地观看路边的景色了。

    路右侧的山谷中有大雾，奇怪的是这雾几乎与公路路面处在同一个水平面上，而马路左边的山坡上云雾全无。或许这马路上汽车形成的气流阻断了山谷中的雾气向上方坡面上自然地迁升

    从一片路边无树的缺口中瞥见右边山谷中的雾很白很纯。对面的山坡上又看到早上路过此处看到的新建高速公路切断山坡形成的新鲜黄土断面。游游车开出一个V字型山口时，可以看出路边的峡谷有数百米深。

    真是难以想象，人们在这样的深山中专门修了这样一条公路只是为观赏－处水稻产量并不高的山脊上的梯田这样的人文风景。这一是社会要有足够富裕，二是老百姓也要足够的富啊。

右边山谷总是见到不断被切去山坡的横断面，令人怀疑这样修路是不是对环境破坏太大了。又见公路一侧一处的塌方，只是垮塌下来的泥石只挡住了一半路面，单车仍可穿过。

公路开始快速下降，很快到了谷底。

可以看到对面山岗上的高压输电塔架绵延不断。真不知为什么建高压电线塔会选择这样的山区，这山区里架设电线塔不易啊，或许是因为高压电线走山区不影响平原地区的美观吧!只有这时，我才意识到我们人类釆用电力系统是多么伟大的发明啊!这电力系统的发明彻底地改变了我们人类的生活和工作方式啊。将地球上一个地方的水力火力或核能产生的能量通过数根细细的电线传送到千里和万里之外，再分配到人类的居住区、工厂，驱动人类制造的各种机器设备用以代替过去需要人力才能完成的工作!若没有发明电力及其传输系统，哪有我们现在的现代文明社会啊。

我仿佛突然被人扔进了冰湖中，仿佛第一次以—個旁观者的身份再看我们人类的生活和智慧。远观时才发现我们人类是多么的伟大啊。我们早己把我们生活中的一切当作与生俱来自然而然的事了，只有在旅游之中我们有时才突然回首我们人类自已在这个世界上的所作所为啊!这如同我们读过去的人类历史，我们对人类热衷相互屠杀也同样地感到不可思议—样。人类这种可以创造自然界从来没有的事物的动物，同时又完全没有脱离动物热爱相互争斗残暴嗜血的自然本性，这个自然界最不可思议的生灵！

下午五点。车在山谷底部行走 ，左侧山坡和谷底出现了—连串的梯田，长达数公里。这一路的山谷中总可见水稻梯田。这一带山不高，人类沿山谷中的溪流顺理成章地开拓所需的田地，即使在只有数平方米大小的平地上。

前面的山峦垂直于我们正在行走的道路，它的上方有一片无比洁白的云雾，可我们车子站到它的下方公路时它却不见。山谷对面又见到一连串三角形黄色山坡鲜艳的切断面，那条新建中的公路真是给这条山谷带来了太多的创伤了。

公路两侧山峦离公路越来越远，山谷也变成了越来越宽的平原。透过右边的树林，可以看到地面上有一堵白色的云墙，让我十分地惊讶。公路左边山峦下半部被接近地面的洁白的云层所掩没，那云层真是无与伦比的美！而山峦的上半身蓝黑色的身躯反而全裸，绝无任何一丝云气。右边出现一段山峦呈现出雨后天晴后纯净的灰蓝色，很美。左边的山峦仍不时出现黄色的被切断的坡面，还有浮在山腰中那洁白的云带。

右边山峦再次被从地面浮起的白色云墙所呑没！平时你很难想象还会有地面上竖起云墙掩去山峦，只是你若住在山边附近，有时你也会发现眼前的山不见了，那是雾将整座山掩去了。不过，像这次平原地面上凭空陡然竖起这样高耸的白色云墙，我是平生第一次见到。

再向前，两边的山峦都不见了，车进入了一片低矮的丘陵中。不一会，右边又可看到远方地面上百米高厚厚的白色云墙，这真是这次桂林之行中见到的最不可思议的景观啊！

坐在车上观看这窗外流动着的风景线是我们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多么幸福的一个特权啊!只有坐在旅游车中，我们才有时间摆脱我们日常工作和生活中的琐事，思考比渺小的我们自身更宏大的话题：我们人类、我们人类的过去和未来。

我想起了今天上午我曾猜测两百年后这片土地将变成什么样子。现在我是多少希望二百年后我们的后人仍有人愿读我现在正在写的桂北游记中我今天的所思所想，比较他们走在这同一条路时与现在的我作为人类一员想的内容有没有什么根本的变化！

                          

                                            （二）

    公路的柏油路面上是湿漉漉的，显然这里也是大雨刚停不久。

刚刚我们走过的大山似乎是从这里开始被挤压升高后，这马路所在的小平原像一个剪刀口或喇叭口，或许这里是大地的两个板块相互挤压变形的起始部分。只是桂林阳朔一带是平原，显然那里没有受到强烈的挤压。

    地理书告诉我们过去近六亿年间除桂北少部分地区外，广西大部分地区大部分时间是海洋，或隆起或沉降，海洋陆地不时交替变迁着。

只是我对这些近一二百年发展起来的地质科学所描述的地球地质变迁史既感到神奇又心存怀疑，因为人类地质学家短暂的几十年生命的发现就充满自信猜测几亿年间发生的事，这既让人感到可笑又让人心里不踏实。

                        

                                        （三）

   

    十七点五十分。旅游车回到了桂林市郊。见到返程途中第一座桂林所特有的独峰。它在临桂大道一个十字路口左侧的一个角上，活脱脱地像极了一只巨兔，只是这只巨兔接近屁股的背上安装了一个小型的发射塔；不一会，右边马路边又见到巨大马鞍型独峰，这马鞍的一端是白色石灰岩垂直的横截面。

    这－区域出现了过去少见的四五十层楼高的成排的新建的居民楼。这里应是桂林的新城区。

    旅游车在一个路口左转后，地面上突然跃入眼前的是一百八十度视角范围天边上绵延着的巨大不规则石块立起来的栅栏般的桂林独峰构成的山群。

    我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排布的桂林峰群！如同在神话电影中看到地平线上一线排开黑压压潮水般向你涌来的神鬼骑兵阵列，壮观、神奇、震惊无语等这些词语都不足以表达我看到它们第一眼时的感受！

    这些或尖锐朝天，或圆柱独立的峰群在天边一个等高线下剪出不规则的缺口，你能想象上亿年前它们曾是海底的－片平地被海浪和雨水来回冲刷切割成这样一排大地上巨齿般的峰群吗？

    十五分钟后，旅游车闯进这群独峰构成的峰阵中。三座金字塔状的峰丛连成一体立在路左侧，而路右似亦有一座金字塔型的独峰。再向前又见一组不对称分布的金字塔，它们像三只海狮，面朝左边，而路右侧见到的是锐角三角形的石柱。

    你又可看到右边有－条像巨狗的山峦伏在地面，它的头很小，屁股很大，还蹶得很高；而路左边有一段绵延的山丘。。。。。。

    你总可发挥你的想象力用你过去碰到的导游们借用各种动物形象一样的方式描述你见到的桂林的奇峰异峦，否则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呢？

    山丘变稀疏了，汽车右转到十分拥挤的国道上，进入桂林到阳朔的行程。很快又看到成群的独峰如远古大地艺术家们随心所欲制作的群塑占满了在天边的地平线！

    路边的房屋不时地挡住视线。

    又是一片空地，又可见到布满远方地面的山峦剪影，它们看上去像电子示波器上一连串不规则的三角形的锯齿波。

    公路左边可以看到远处密集的山峦剪影了，只是马路右边的山峦离马路约数公里远，而左边的峰群离我们远得多，也许有十多公里远吧。

    两侧的山群之间有我们这条公路所在的开阔地！也有那么片刻，两边的山峦都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但很快又重现了。

    走在这桂林市到杨朔县城的国道有一个多小时的行程。这一路看到的那地平线上桂林奇异的山峦在大地上的剪影真是很美！

    我在这条国道上己行走近十次了。虽然走在同一条路上，但你坐在车子不同的位置在不同的时间段在不同的天气下看到的道路两侧的桂林，你的感受也许完全不同。如同我们每个人在人类社会当领导、当工程师、当教授、当学生、当农民、当工人，在不同的行业充当不同的角色和身在不同的位置，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和认识同样会大不相同。

    马路边出现－座趴在地面上钝角三角形的小山，这样的山型在桂林很罕见。

    左边远处的山峦变模糊了。

    两侧的房屋又挡去了我的视线。看来桂林道路两侧应当减少建房尽量防止建筑物挡住游客的视野。

    广西这片土地在近代史上出现过李宗仁白崇禧等－代政客和军事家；抗日战争时期一批北京上海的文人墨客也曾流浪到桂林这样的大后方，并发出很大的声音，也使桂林再次成为大家注意的中心之一。

    从鸦片战争到民国是中国多灾多难的时代，对我们这一代人而言，那时的中国人活得窝囊，艰难挣扎的时日多，活得不给力的时日多，即使那些民国的文人亦不给力，没有给桂林留下什么像样的文字。我们这一代青年时代是在一片为国争光的叫嚷声中度过的。或许这过去的一百七八十年，我们改革开放后赶上高考的青年人为最幸运的中国人，摆脱了战争、动乱、饥荒等一系列的不幸，即使当年没有西方的物质条件，至少我们这一代是在和平年代作为正正常常的人类活在这个世界上。

    十八点四十分。四个三角形的独峰出现在公路左侧，它们靠近公路一侧几乎垂直地面，另一边成四十五度构成近似等腰三角形的斜边，而且朝向一致，俯视着在公路上行驶旅游车中的我们。

    接着左边又出现成片的峰林，这些独峰是尖角向上顶角约四十度的等腰三角形。现在公路又进入了一个峰群之中。右侧可看到低低雨雾在一座长得像海狮的山峦头上缠上了一团棉花糖。一座峰峦呈现昌鱼鱼头状，鱼嘴朝天，地面上只露出它浮起的三分之一的身躯。

    天色变暗了。右边又见一个兔子形状的山峦，左侧出现墙一样的一整段山峦，云雾粘在它的头顶上。

    右边低空中有浅灰色快速移动着的云群，天空中云层白与灰这两种色泽浓淡不均，路两侧的峰群几乎都被雨雾溶化了。

    天又下起了小雨。右侧的山峦变浅变淡变稀少了。

十八点五十六分，公路有路标指示离阳朔县城还有二十一公里。这里是国道，估计还有半个小时的行程。大雨右边的山影变模糊变浅，它们成了虚幻的幽影。

世上谁能用语言表达这美如仙境的傍晚时分大雨中阳朔峰峦清淡的山影所呈现出的诗意呢?

我感到有些窒息，心中有些透不过气来。不知是气压太低，还是今天这一路上我太长时间注意力过于集中，这使自己的心脏和大脑都难以承受了。此刻我甚至希望天早一点黑，使自己整天一直处在兴奋状态中的神经得到强制性地休息。

感谢上帝，车快要进入阳朔县城了。前方出现一堵如竖起来跑道形状的山峦，这种山形在桂林十分少有。桂林大部分独峰千变万化，他们就是他们自己，与谁都不像，你难得地能找到几个外形同我们熟悉的世界中个别动植物外形相像。

天几乎完全暗了下来了，此刻山体在微微发亮的天幕中呈现给我们的是幽幽黑色的山影。右边山体如一头高大的骆驼的剪影，只是它的身体像动漫片中的被压缩了形象一样。前方马路两侧的山影使马路前方露出巨大的V字型的天空或天幕，这天幕微微的白，像黎明前那微微透出一点光亮的天空。前方马路右边又出现连体山峦如两个老人雕塑的黑色剪影，他们只是头小身体大的现代城市雕塑的剪影!

走在这雨雾和夜色中的阳朔公路上，你的感觉是你正在－个陌生的梦境中梦游，真有点不知是梦中还是在醒着时的恍惚中。

旅旅游车终于进入了阳朔县城。天色十分幽暗，整个阳朔县城似乎成了站立着有幽黑身影的几十个巨人脚背下的小人国。我们仿佛就是乘天黑悄悄溜进城来的小人国中的小人。这种人类与桂林山峦身材尺寸相比因夜晚幽暗夜幕和天空给了我极深的印象!我们变成人蚁了!大自然中的巨人在夜色中仿佛正在阳朔县城由中的大地上来回走动!他们或许也有人类的灵魂，只是身躯笨拙和僵硬一点而己。这是与白天完全不同的感受啊!

马路正前方有一堵如北京前门一样山峦做的天然门楼，夜色之中这个大自然的前门比北京城中的前门伟岸得多，两者无法相比! 而我们这些小人国中的小人正在夜色中的史前巨人脚背下与脚趾间的地面上行走呢!

                                                                                                                                                         吴砺

                                                                              二0一五年八月二十九日于阳朔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