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上的非洲手鼓鼓手

吴砺

                                                                                                                           西街上的非洲手鼓鼓手

今年八月底我曾在阳朔县城西街上住了几天。九月底我又重返西街，却有了不同的感受。若说上次对西街印象最深的是西街上十多家酒吧在夜间彩灯闪烁摇摆、音乐震耳欲聋和歌手专业级天籁般的歌声，而这次则是西街几位非洲手鼓鼓手和他们的鼓声

西街上非洲手鼓鼓手有五个小店和固定滩位，还有五六个夜间临时活动滩位。一个鼓手一边双手击鼓一边买CD盘片，有小店的则同时卖非洲手鼓。男女鼓手大致各一半。我注意到鼓手们击鼓时脸上都带有一种木然忧伤而倔强的神情，鼓手伴随着放音机放出的歌声机械地击拍着手鼓，手鼓发出的低音颤动人心。鼓手的放音机播出次数最多的音乐也是让我感动的歌是丽江小倩唱的《一瞬间》。

第二天下午我又来到了在西街中部一个买手鼓和CD小店外，店中的女鼓手是一位年青漂亮的姑娘，她坐在长长窄窄的的小店中，神情有些落寂、疲倦，手放在手鼓上，手中的手鼓己停止击打，她头微微侧斜，只是CD机中的《一瞬间》在反复播放着，我被这姑娘的神情感动了。她身边的CD封面上有她自己演奏手鼓的黑白照片，她本人和她的小店就构成了一幅优美的画面，在这淡淡的秋日有点落寞的下午的小街上。我很想与她聊几句，但总觉这会有些冒失和破坏这幅宁静的画面，还是忍住了。

晚上十二点，西街上仍是人流不减。我来到了西街中部一个小街构成的丁字路口上，见一群游客围着一个坐在街上，身材雄健、身穿黑色T恤和大号绿色迷彩短裤、头扎马尾辨、嘴边有一抹小胡子的青年男鼓手，他双腿夹着手鼓，手关节缠着白色胶带，快节奏双手坚决有力、投入整个身心、忘我、忘记周围一切地击打着鼓面!如从原始的非洲黑暗的荒野篝火边传来的极富魔力的鼓声，这鼓声中充满着激情甚至迸发着强烈的悲伤和痛苦。当鼓手击鼓中间位置时，手鼓立即发出低沉颤动人心的低音，而手击到鼓边綠时声音又特别的激悦。这鼓手不是在击鼓，而是在向听众喧泄压抑了太久的内心的挣扎和痛苦。我吃惊地发现如此平凡的街面上竟有人击打出如此非凡的鼓声，一种闪耀着才情甚至某种天才的音乐声，夜深已幽幽发黑的街道似乎被这天籁般的鼓声照得熠熠生辉。

第二天，我决定带着自己的疑惑请教西街的鼓手们，询问非洲手鼓要表达什么样的情感，他们演奏手鼓时自己内心的感受和演奏的风格。

我请教在与西街平行的叠翠路上年青的女鼓手，忠厚的女孩不好意思地说，我只会打鼓。

我在西街中部靠北一个买非洲手鼓的小店请教店老板。老板说：“这个问题只有专业的音乐评论人员才能很好地回答，我们只会做鼓，对非洲音乐没有太多的研究。若想真正了解非洲手鼓原始血液中流淌着什么，你可能还是要去非洲原始部落中走－走。这如同一个四川姑娘来到这里唱刘三姐的山歌，她可能调子也没错，但她总会带一点四川腔，她很难唱出这里壮族姑娘歌声中的原味。”

我以为这是一个真正领悟音乐本质的专家给出的世界上最精彩的音乐评论之一。

我接着请教西街最东边一个年青的女鼓手。她说，非洲人演奏手鼓的节奏比我们快多了。我说，西街上手鼓伴奏的乐曲让我最感动的是《一瞬间》，女鼓手说，这是因为《一瞬间》的节奏正好与手鼓的节奏合拍。女孩说，我演奏的特点是淡定，因为女孩子不能像男鼓手可用夸张的肢体语音表现自己的感情。这个女孩子描述自己的特点不能更准确了，她身材苗条，气质淡雅中带着一丝高质，她使我想起十九世纪一幅俄罗斯年青女贵族的头微后仰眼光向下的肖像。

我在西街北部路中请教一位接近中年在路中的男鼓手，他穿着大号淡蓝花大短裤，头发是三十年代上海滩向后梳的发式，他说他自己演奏的特点是热情。

临近夜里十二点，我再次在西街的中部见到了正在己少有游客街上全神贯注击鼓的昨天见到过的鼓手，他的鼓声仍让我感动。在他结束这次即兴演奏、从手指上去除粘在手关节上保护用的白色胶带时，我向他请教。他说，非洲手鼓是十几年前民谣歌手引进国内的，他认为自己的演奏特点是励志。我向他表达了我深深地谢意。

我想起了瓦格纳的歌剧《纽伦堡的民歌手》。这几位西街上来自民间的鼓手击打出的乐声远比现在中国电视中那些装腔作势所谓中国好声音的歌手们唱的歌表达出了更多人间真挚的情感和生活的沧桑感，他们的鼓声深深地打动了我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

这种来自非洲远古的乐器，历史上曾作为战鼓，祭祀的乐器，民间狂欢时鼓乐，它的声音总带着远古荒野中的苍凉，节奏单一急促，总有人类原始情感毫无掩饰地直接表露，我总觉自己被这种直接原始粗犷的乐音深深地打动和感动。

返回福州的第一周，我的脑海中总是回旋着从西街听来的丽江小倩的《一瞬间》和西街非洲手鼓鼓手们总带着一种苍凉的手鼓声。

                                                                                                                                                                                     吴砺

                                                                                                                                                                                          2015.10.15

吴砺

选自待出版的散文集《致远方朋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