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

慕容萱宇

山边的那片柳杉林旁，有一条曲曲折折的小道，通向不远处的故乡。

山路狭长，崎岖不平，一边泉水叮咚，流水潺潺，一边郁郁葱葱，鸟语花香。多少次，我与山路在梦中相遇。

眼前总是这样的场景。

山路上的人来来往往。上山砍柴的男人们，沿着山路翻过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将砍下捆好的木柴断断续续地堆放在山路旁，等到闲时一并挑回家。去镇上赶集的女人们，三五结伴，有说有笑，山林间便是一片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偶尔，过往的商贩也会为抄近道，选择在山路上行走。进进出出几个村子间，谋求生计。若是到了采茶的时节，山路上更是行人不断，也常有邻村的几个妇女往返其中，去中义那边卖新茶。山路因此更加热闹起来。

记忆中，山路一年是要修两次的。一次是正月开春的时候，还有一次则是下半年初秋的那几天。修路的原因跟简单：要开学了。每每到要修路的时间，村里的魏老支书便会大清早的各家都跑一趟，“孩子们要上学了！大家伙去把村头的路修一下吧！”等吃完早饭，大家伙便陆陆续续地聚集到打谷场上。跟着魏老支书一起来到山路上。常常是二伯砍路两边的茅草，父亲在一旁帮忙清沟。老屋基的二叔一边哼着“沙家浜”，一边不慌不忙得上前，接过满头大汗的彭老哥手上的铁锹，继续挥汗如雨。一旁的大海叔忙起身，笑着，二哥不是一般的人呀！这小调唱得！向来爱凑热闹的姥爷，虽然年迈，帮不上忙。但也因着大家伙热闹，便也过来聊上几句。并不长的山路间，人声喧嚣，却像是把时间研磨得更长了。往往要到傍晚时分，山路才能基本修好，大家伙便扛着锄头各自收工，山路也安静了下来。

于我来说，这条蜿蜒的山路，虽不甚特别，却承载着很多美好的回忆。

山路是儿时的我们往返学校的必经之路。清晨上学，背着书包飞奔在山路上，你追我赶，常常惊得林子里的鸟儿一阵扑腾，伴着露水与晨光，飞向不知名的远方。傍晚放学后，我们又急匆匆地跑到山路边的磐石上，放下书包，掏出课本和作业，“齐刷刷”的写个不停，像是在比赛。记得有一次，我写着都忘记了时间，天擦黑才回到家里。虽然免不得一顿责骂，却还是乐在其中。一年夏天的中午，我和表姐两个回家吃饭，走到山路的半道上，口渴难忍，想着不远处有个泉水凼，就直奔过去，捧着水大口喝起来。那种沁入心田的甘润，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仍是难以忘怀。

后来，上学的地方离家也越来越远。只有在放假的时候才回趟家，山路上便很少有我们几个人的身影。有一年，我和表妹从外地放假回来，又踏上了熟悉的山路上，一路上聊着的，都是在这条山路上发生的那些熟悉的往事。

前些年的一个腊月底，父亲让我去远村的豆腐坊帮姥爷家讨点豆渣。正好表叔也要开车过去，我便跟着他的车来到豆腐坊。恰好姥爷也在豆腐坊里。知道我是来帮他讨豆渣的，姥爷便找来扁担、绳子，帮我把两头的豆渣捆结实之后，又给他自己的两担豆腐仔细系好。我俩走了好久，才来到山路边。由于山路上的积雪还没化。我便提议走大路，毕竟好走一点。可姥爷执意要走山路，挑着沉重的担子走在我前面，我也只能继续跟着。看着年过七旬的姥爷挑着担子走在并不平坦山路上，我的心中感到无比的惭愧。老一辈人对山路的情结，是我们这一代人是无法体会到的。

今年清明回家，下午闲来无事，我沿着山路慢慢地来回地走了一趟。看着路两边的杂草和脚下凹凸不平的路面，我的眼前浮现的却是昔日修山路时的热闹场景。走到曾经的泉水凼旁，发现水源早已干枯了，已被一堆碎石块所掩埋。不远处的两块磐石上，满是绿油油的青苔，四周还被伸进来的枯藤所包裹，早已经不是曾经的那般模样了。我以为变的是我们，却不曾想连山路也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如今，脚下的山路还有多少人愿意去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