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妖女

尹传利

【短篇小说】妖女

   

老黑嫂是个不幸的女人，但在村上威望颇高的四爷爷眼里，她却是一个不祥之物，人们都叫她妖女。她是什么地方的人，我不记得，只记得她模样儿俏丽撩人，笑时便会露出迷人的两个小酒窝，只是在她的额头上有颗黑痣，村上一个懂相术学的算卦先生说是克夫痣，男人娶了她要折阳寿的。为了证实自己的相术灵验，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打探来的消息，说是她嫁给我们村老黑之前就已经结过了两次婚。头一个男人是个泥瓦匠，和她圆房未满两月，便从建筑工地的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死了。第二个男人说是车把式，娶她顶多半年时间，一次进山拉山货，忽遇马惊车翻，滚落山崖，丧了命。究竟有没有此事，无人去考证，反正老黑也不信这个，加上自己家里穷，又是孤儿，没亲戚给张罗媳妇，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光棍一条；再说她长得太美了，又比他年轻，活脱脱一个大美人，老黑第一眼就相中了她。在媒人收了他酬谢的一百元钱后，老黑便喜滋滋地和那女人拜了天地。

　　老黑嫂永远那么快活那么欢喜，她和老黑结婚的小屋永远那么干净那么暖和。村里的年轻小伙儿都爱到她家串门聊天，谈天说地。她总是像大年初一迎接拜年的客人似的那么快活那么欢喜。可是，串门的人散了，据说，晚上他俩就必定打一回架。有人对天起誓，说夜里曾经听到过老黑嫂盈盈的啜泣声呢。

　　我那时还小，似乎我们小孩很喜欢大人打架，并且须带点儿伤才好看。可是老黑嫂白天永远那么快活那么欢喜，老黑脸上永远也没有被媳妇指甲挠过的痕迹。我疑心他俩打架，是手里捏个棉花团打的。老黑手脚勤快，憨厚又老实，不爱多说话，平时老爱缩个脖子。久而久之，“王八脖子”便成了他的绰号。自从有了这个绰号，听说他们俩口子夜里打得更欢了。可一到白天，他俩又是那么的快活那么的欢喜，根本看不出夜里打过架的影子。

　　老黑嫂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又会剪裁新潮服装，村里的年轻媳妇，要出阁的姑娘，便纷纷于集市上扯来花布料，找她帮忙剪裁时髦服装。老黑嫂总是那么快活那么欢喜，来者一律不拒。无论是谁，只要穿上老黑嫂帮忙做的衣服，都会美滋滋地站到人群里显摆。逢人要问：“谁做的？”都会美滋滋地回答：“老黑嫂做的！”仿佛“老黑嫂”这个称呼就是一个名牌商标。

　　秋天来了，老黑嫂可心的给老黑生下个胖小子。老黑乐得整天合不拢嘴儿，逢人便送喜糖吃。村上不知哪个爱嚼舌头根儿的人乱嘀咕，说小孩不是老黑的，老黑戴绿帽子了。老黑听了脖子缩得更紧了，似乎十分伤心的样子，他能半天也不发一语，呆呆地用手压着脑袋发愣。直到老黑嫂让他去晒尿布，他才拔腿飞了出去。

　　记得第二年夏天，有天似乎天已经半夜了，随着一阵狂风刮过，忽然雷电大作，暴雨如注。闪电像火蛇，“唰唰”在夜空乱窜；雷声如炸弹，“隆隆”在空中作响，震得门窗哗哗直颤抖。电早停了，老黑嫂的孩子还未满周岁，被雷声吓得哇哇直哭，老黑嫂赶紧催老黑点灯。窗台的煤油灯刚一点亮，屋门突然“咣当”一声被什么东西撞开了，随着一阵吹来的冷风，从外面忽地蹿进来一个什么东西，两只眼睛冒着绿光，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那东西钻到柜子底下，瑟瑟地发抖，瞪视着屋内的人。雷声更响了，“咔嚓——轰隆隆——”仿佛要把小屋劈成粉沫！老黑嫂脸色煞白，紧紧搂着孩子，似乎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惊悸在吞噬着她。老黑跳下炕，从碗架上抄起把菜刀，猛地一下砍伤了那东西的一条前腿，那东西“嗷”的一声惨叫，蹿出门外逃了。老黑举着菜刀追到天井，一个落雷就在他的头上响了，瞬间老黑便死去了。

　　天亮了，雨住了，人们听到了老黑嫂撕心裂肺的哭声。我也跟着人们跑去看究竟。呀，可惨了！老黑赤条条的躺在院子的泥地上，胸部以下焦黑焦黑的，不成了人形，耳朵里，眼睛里，嘴角里，还在不断地往外渗出掺了血的黄色液体，满当院都是碎布片。老黑嫂哭成个泪人，抱着老黑的头，嗓子都哭哑了，身边爬着她的孩子，也跟着妈妈哇哇大哭，就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落泪的。好可怜啊！前来主持丧事的四爷爷询问事情原委，她便哭着把夜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大家听。“唉，作孽呀！”四爷爷有些怪异的捋着山羊胡，一边摇头，一边走开了。

　　埋葬了老黑，似乎事情就该平息了。然而，老黑的死因，又被村里炒的沸沸扬扬。有人说跑到老黑嫂家的那个东西是只有道风的火狐狸，犯了天条，上天就派雷神劈死它，狐狸慌不择路，忽见她家屋内有亮光，就闯了进去避难。雷神怕伤着无辜，就没在屋里劈，直到狐狸又逃到屋外才劈它。那料到老黑会举着菜刀追出来，结果，错劈了老黑。这个说法很快就被村上那个懂相术学的算卦先生推翻了。他说老黑嫂额头上长有克夫痣，是克夫相，谁娶了她都会短寿的，她已经克死过两个男人，加上老黑，共有三条性命被她克死了。人们恍然大悟，对此说法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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