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老人（一）

西园采桑 · 发表于 2016-6-12 10:2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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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华三奶奶会享受。老屋里人都这么说。

馋了杀只自家养的鸡，想吃鱼了就店里去买条。鸡蛋、鸭蛋想吃就吃，不想吃就卖——散养的鸡鸭一只只肥肥的、自自在在，下的蛋供不应求。
德华三奶奶一直住在老屋几间破房里。儿子北京搞装璜，一家三口县城里有房，租给别人住着。过年了，仍回山里来，德华三奶奶杀猪宰鸡的招待几天，过年还让他们带些走。女儿出嫁后也想母亲去给带孩子，德华三奶奶拒绝了：你儿子又不跟我姓，让他奶奶带！孙女出世时，她去北京呆了两年，就死活不去了：城里那鸽子笼可住不惯！我回来想种田就种田，想睡懒觉也没车声吵，还没人使唤我！

德华三奶奶过世的丈夫江爹爹原是马鞍山工人，吃皇粮的。那年头有工资拿、有皇粮吃，在农村是高人一等的。但德华三奶奶并未因此过过多少好日子。大集体时候，孩子小，工分不够分口粮，还得江爹爹倒拿钱才能称足口粮。

江爹爹不大顾家，他既抽烟又喝酒，在外面还有花花事，到手的钱本就不够开销，回到家来大老爷一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日两餐酒喝着，喝高了就打老婆揪孩子。自己这样人，还怀疑不在家时德华三奶奶不守妇道，于是回乡休假的一两周，他们家无宁日。德华三奶奶和孩子过得胆战心惊。

后来分田到户了，田里地里的农活虽然还是德华三奶奶一个人干，但光景渐渐好了起来——三奶奶能干，，上山打柴，下田插秧，样样来得。柴一担、水一担一点不含糊。就这样一年年的，孩子们都大了，外出打工挣钱了。

江爹爹这时却下了岗。拿着不多的一点钱，吃的喝的都是德华奶奶的，气势不如从前，发酒疯的日子也少了许多。孩子们都不在家，有时也去帮德华奶奶做点农活。如此过了两年，江爹爹终于再上岗了，工作地点是上海。比以前工作强度似乎加大了，工资也高了不少。人年纪大了，脾气也改了，回家休假结束时，倒有点舍不得走了——山里的生活多么悠闲自在啊，环境也好：春来鸟语花香，秋看蓝天白云、北雁南飞；泉水清亮，空气清新。

最后一次休假回来时，尽说些古怪话：什么不想走了，迟早要回来的……回去上班一天，一觉就睡过去了。德华奶奶一家子去上海，接回的是江爹爹的骨灰。

德华奶奶只怨自己命苦：两人磕磕绊绊的一生，好不容易安生了几年，居然一句话不留地就走了。她狠狠哭过几场，排排场场地安葬了江爹爹，生活还得往下过。

因为是在工作单位去世，抚恤金不少——据说有二十七八万，十年前，这个数字在农村还是有点惊人。德华三奶奶按法律程序，该儿子、女儿的一分不少地给他们，余下的自家存起来养老。

腰包里有钱，身体也还健康，德华三奶奶终于过上了幸福生活。一点不多的田地，舍不得荒还种着，打下粮食来喂猪养鸡，一年四季忙忙碌碌地就过到了头。她也有了手机，是女儿用旧不要的。想孩子们了，就打打电话。

今年回山里时，见到难得闲下来的、在墙边晒太阳的德华奶奶，她正接电话，手机居然换成了触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