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江上游行（四）

吴砺

岷江上游行（四）

           

                                                                     

                                                                           二零一六年八月三日（星期三）

                     

                                                                                               （一）

今天游九寨沟。若说昨天游黄龙，最让我感叹是松潘到黄龙途中的美景，而对目的地黄龙沟的故地重游几乎没有感觉，那么今天对九寨沟的重访的感觉又会怎么样呢？

旅游大巴进入九寨沟门口的停车场途中，我发现了完全不同的印象，道路左侧的山峦崖壁几乎是完全垂直于地面，这在二十五年前没有任何印象的。这山谷显然应当是过去冰川磨削产生的。

从停车场返回公园入口时，我看到与小马路前方与马路垂直的山峦如一堵巨大屏风站在马路正前方。几乎垂直断面状幽幽黑绿植被的山体上从山顶位置左上方向山坡右下方斜斜一条直线状塌方产生的土白色伤痕，像一个男人脸上被斜砍了一刀留下的伤痕，让人印象极深。

路右边刚才已见到过几乎垂直地面崖壁顶尖上缠着雾气。路左边一条六七米宽溪流非常湍激，但却有两条颜色，左边一半是青蓝色而右边一半是黄褐色。宛如两条不同颜色抖动布匹拼接在一起。原来它们是两条小溪溪水在前面汇合形成的。

站在公园入口小广场上，可见公园内右侧二三座身影紧密重叠三角形山峦山坡左侧斜边，与左边一座三角形山峦右斜边构画出巨大V字型天空背景，而这V字型 天空中几乎贴满了白色的云层，只是V字型云层中心露出一小块青蓝色的天空，向早晨大地注入了一点轻淡的诗意。

上午八点四十五分，入口的小广场聚集了众多的等待入场的游人。没有回形针状隔离杆，这让我十分畏惧，这样密集人群一旦发生拥挤踩踏，后果不堪设想。显然这是公园管理者严重的失误。

直到移置小广场一半的位置，才发现有隔离杆和维护秩序的士兵。这个隔离杆应扩展到整个广场才安全。

乘园内公交车前往九寨沟内的各景点，途中有一座外表黑色的山体在无比圣洁的白色云朵相衬下，像一尊坐佛像。

进入九寨沟让我第一次砰然心动的是山谷中高原所特有纯净蓝天和浮着的极白的大朵白云。唐诗有“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今天在九寨沟应改为“高原蓝天白云飘，便引诗情到碧宵”。山谷天空使你不自觉地进入纯洁圣洁一往情深的天地中。

从旅游车回望公园入口方向，只见V字型山谷远处青蓝色山体上有洁白的云丝萦绕，那里的世界显得如仙境般的遥远。

从低海拔的内地来到高原印象最深总是内地少见的高原那种如美女眼睛般的一往情深的蓝天和浮在上方的白云，它们使你产生进入了天堂中的幻觉。

又见九寨沟内游客最先见到的著名景点：芦花滩。此刻芦花滩的芦杆高不过两尺，稀而平整，有点高粱红的色彩，又有点像人类的小平头上的毛发。

一条宽丝带状的碧水从这些平浅芦苇构成的半透明的平面中飘动。

犀牛海蓝色的海子水在东方已升高的朝阳中汪汪地闪着不多的白色光点，像巨大深蓝宝石透出了无限的美色，让你恨不得把她拥入怀或溶化在这美人的眼神之中------你心中突然美得张狂和有一种无法宣泄的痛苦。

犀牛海虽只从车边闪过，却美得像快刀从心头划过或如俗语说的猫抓心一样难受。

前往长海所在的则查洼沟途中，仿佛一夜春风来，眼前的景色使我回到了青春浪漫的时光。左边那高耸入云的山峦像童话世界或现在魔幻电影中的仙山，如巨大矛尖从地面冒出，置立在大地上，不可思议的锐利地伸向云层，山顶部灰白全祼，半掩在边缘白炽的云端中。它们只可能是来自魔幻的仙境世界！我们只是爬行在魔幻的世界山谷底部的蚂蚁。

长海那一池蓝绿的水永远是那么静，与我二十五年前看的没有任何两样，只是水面边缘多了一段弧形的木栈道。水平面静得甚至让人人感到有些呆板，潭面倒映了对面山峦巨大 V字型天空缺口，形成两个锥头相对的白色三角形，将水面分成了四块，顶对顶的白色锥头两侧是蓝得有点发黑的水面。

让我印象最深的是长海右侧一排高耸的山峦。它像头发落了一半的中年男人秃顶。山峦下方被浓烈绿黑色森林覆盖，而山峦上半部绝大部分寸草不生，像干牛粪式的浅黑，崖墙上斑斑表面剥落出不规则分布蟹黄式的红黄色，而在它上半部裸岩与下半部森林植被之间有五六堆巨大白色岩层剥落粉质渣堆，这白色渣粉堆的高度约山峦总高度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渣粉堆上稀稀地已有了斑斑的绿色植物，如白色花豹皮上的斑点。它与我昨天在黄龙山口看到山顶祼岩出自同一家族。如此陌生和荒凉，都偏偏立在它身下的绿得发黑植被全覆盖山腰之上，更衬托出它古老的面容。

行程很紧，只能匆匆扫长海四周一眼，就开始走向五彩池。向下走在栈道上，右侧一组山峦再次让我震惊，全裸灰黑的山顶与山腰下方森林形成如此强烈地对比，尤其它们崖壁的垂直度让你想起古老年代中山谷深度一样的冰川下滑时切割崖壁的冰川快刀，他们像人类切豆腐一样切出如此巨型的山谷。灰黑的祼表上紫红色的斑点，这样的半截的山顶总让我联想起它们多么像大自然最大的半熄火的炭火堆啊。

广告上说这一组山群最高点为4558米。

走不多远，则到了则查洼沟中最耀眼的景点五彩池。

九寨沟成了现在中国人情感溃堤的地方，只恨汉语语言词汇太少的地方。这总面积不过五千平米的凹入地面一半水面一半石头块边框、深不过几米的高原上的小水池成了游人惊艳的顶峰。

透过栈道边的树丛看五彩池最美。池一侧有半月牙形的木制人工栈道，上面挤满了拍摄的游人，整个池外沿大致呈梯形，而水面形状像一头鲸鱼的剪影。

这小小池水中不同区域不同深度色彩变化如此丰富，绝大多数人会找不出足够颜色专用词来描述它们，百度上说“五彩池上半部呈碧蓝色，下半部则呈橙红色，左边呈蓝色，右边则呈橄榄绿色。有的水域蔚蓝，有的湾叉浅绿，有的水色绛黄，有的流泉粉蓝……变化无穷。”

这种描述只是反映五彩池大致的特征。我这次看到池底相当一部分是粉白色，属少水期。事实上五彩池伴随着你观看位置的不同，小小水面色彩分布一直在变化。从池边栈道一端看水色浅蓝色浅白衬底为主，从栈道另一端看深色橄榄绿中央少许浅白底色，而且这个角度水形呈现人类的头与脖部的侧面剪影状。   

五彩池如同一片巨大的蓝宝石镶嵌在地面上，让游人着魔，人类天性热爱这种不同位置蓝色为主的色彩组合浓浅变化和分界面不明显暧昧的色彩。中国人热爱碧玉也是这样色彩变化分界而不分明的蓝绿，只是玉还不够透明；人类热爱各种宝石，也是这种色彩随着不同方向变化多端，宝石多是晶莹透明，五彩池有宝石的晶莹透明，也有玉的粉色暧昧半透明，她是人类最热爱两种石头色彩的混合体，而且比它们大太多！

    我突然有一种狂想，人类能否在人口密集的城市中心仿五彩池仿建同样艳丽的水池？   

来不及细细品味五彩池，更无法仔细观察她并写成文字，只得匆匆向下走向公交站。

     

         九寨沟之行最美伴侣永远是高原上白云之间的蓝天，成排细细纸伞状的松柏森林。它们会使你在此刻忘却世间一切烦恼。   

         栈道边林中有一种紫红色卷起树皮，树在路边特别抢眼，尤其阳光从树林顶部照到这鲜艳树皮上，它们燃烧火焰般地照亮了路边绿色丛林，也照亮了你心灵一个角落。 这树学名应是血皮槭。

         乘区间大巴向景色区中点下行。 仰望左侧山峦，我再次为它们几乎垂直高耸细高的身材震惊，我似乎是第一次看到一条走廊式垂直山峦。第一次来这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其实黄山巨大Ｕ型山谷也是冰川同样野蛮切削山岩的结果，不过这也是地球遥远时代的记忆与记录。  

                     

                                                                                                     （二）

   

        在公园Y型交叉点乘车去另一个分支日则沟的顶端原始森林。

        日则沟是九寨沟水池最多色彩最丰富也是景色最多一条沟。大巴向上行驶，对沿途所见，我心态已平和。毕竟是第二次见面，即使相隔二十五年。只是这高原上灿烂阳光之中的蓝天白云永远是那么诗情惬意。

到了原始森林站，已是吃午饭时间了。游客们三三二二坐在栈道上吃着点心或石灰加热的盒饭。我也坐下休息吃点随身带的干粮。

这里一派人间气息，只是你向路上方山峦看一眼，你立即意识到你是在那里。前方排布的山峦形成了几乎一百八十度视角的巨大U字型天幕。山峦都是下半截森林覆盖，半截灰白色裸岩占上半部。U型左边那山脉如刀口向上巨型刀具横着竖立在大地上，山一侧仍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巨石陡峭，山脊削尖，如地球出现动植物前一样荒凉，冷漠地拒绝人类的关注。

如今原始森林中边修起了驾空的人行木栈道，同时不许游人走出木栈道，这是与二十五年前不同之处。走在不长的原始森林中的栈道上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地面上衰老倒伏在地面上大树的残骸，而在我们人类密集的地区是看不到这样的树木自然消亡的痕迹。
        从原始森林站点乘车向下一直到草海。旅行团安排下午5点必须到寨外的停车场。树正沟的景点肯定是来不及去看了，接下了行程变成了高原灿烂阳光的下午九寨沟水边栈道上的一路狂奔，“一夜看尽长安花”的旅游模式。

你不可能有思考观察时间，最多只有粗粗扫一眼，用手机抓拍几张照片，这对一个写作爱好者是一种曹丕请曹植五步做诗的考验，只是我完全没有曹植敏捷 的才情 。

草海是一长长宽宽草绿色水中草坪，溪流从中蛇形走过，清汨汨地带动着溪水中的马尾草在水中晃悠悠地摆动。溪对岸是长满伞状黑绿柏松树不高的山峦，再配上山峦上方高原特有蓝天白云，渲染着溪水的清澈和安详。

一大片碧绿色水面在对面不高绿色山峦、白云映衬下十分幽深平淡，对岸有一长条沙滩在水面下直呈淡黄色，斜斜向前，像一杆浸在水中的鹅黄色宝剑。最美是马路边上浅水中被阳光照亮了钙化成鹅黄色的树枝树干，还有阳光透过水面波纹形成木板纹形状黄白色涌动变幻的图案，浅水变成淡黄绿色，这三色与路边的树干树枝共同构成随你脚步变化绝色的图像。

        不知你注意到没有，正是眼睛透过路边这些灌木树木支条形状与分布及颜色的千变万化，九寨沟各海子不同区域中水的色彩变化才有了无穷无尽的诗意，否则水色变化只是单调几种。

        走近五花海，这是大自然在地面浅水池中用鹅黄、黑绿、深蓝、藏青固体块料混合后再随手抛入池中。它们在水中绽开并染色，相互交叠，又自成一片，它们让游客透过池边千姿万态的树枝画印在她们变幻的水面背景上，随着你的步伐构成白日梦般的大自然画集。

我没有时间观察，只是用手机沿途抓拍了数百张色彩绚烂的照片。   

为此我在发给朋友们微信上赞美这些照片时写道：“这是百度与必应图片上找不到的诗意的九寨沟。”   

“拿破仑说，他一生经历过的战争在他少年时代心中都发生过，我亦同样，没有拍九寨沟之前，心中就有九寨沟这些图片了。”   

从五花海到珍珠滩瀑布的深切入地面孔雀河道中栈道上，我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一下。看着这里残留少数几株高大的柏松树，一个疑惑在心中升起：九寨沟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未被作为林场砍伐之前是什么样子？这个河道中及这些海子周边是否也同上方原始森林一样被参天柏松包围？

从珍珠滩瀑布下方匆匆走过，瀑布平台上方太阳正炽白地发出光，一大朵洁白洁白的云朵浮在瀑布上方，与瀑布平台上奔流着的千百股溪流比白亮，很美。但我只能看她一眼并告别，乘车出寨赶上旅行团集合的时间了，如同出征的战士临行前只能匆匆地向他的恋人告别。

         这是我第二次向九寨沟告别。

                              

                                                                                                                                                                      吴砺

                                                                                                                                                                                          2016.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