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读后三更月——读洪放的《浮现》

晓荷 · 发表于 2016-10-26 18:35:13

在廊桥上看龙眠山，紫来桥东边不知什么时候又冒出许多高楼来，和桥西边的高楼对峙着，看山的视线生生被挡住了。再过些年，只怕站在桥上是看不到龙眠山了。

真想施展神功，把那些遮挡视线的高楼都摁进水里，把龙眠河的水位提上来，放几艘小船，船上有艄公和船娘，有弹琵琶的女子，有穿长衫的少年.......那样的话，时光得倒流，回到很多年前，枞阳大闸没有修建的时候，长江之水和龙眠河之水连成一片，河水浩荡，帆船点点，秋雨绵绵，远山如眉，“紫来桥下水，龙眠山上茶”......那画面，想想也醉。
不想也罢了。
想起洪放的散文《浮现》。洪放当年就站在龙眠桥上遐想和沉思，彼时的思绪如水汽般一点点散发，紫来桥，紫来街，东门街，烟花中的美好颜面，青衫和纸扇，烟花的气息，暮霭的气息，灯笼的气息，脂粉的气息，古琴的气息.......一点一点，如水草根部的气泡，慢慢地浮现出来，又被龙眠河的水汽氤氲弥漫，朦朦胧胧中，故事新鲜又古旧，仿佛在几十年前，几百年前，又或者就在几年前，又觉得一切正在发生。“叮......咚......”，一切的一切，被文庙的风铎声生生打碎，记忆的碎片散落在河水中，散开散开，聚拢聚拢.....一切已物是人非了。
每晚散步穿过龙眠桥下的桥洞，看见街边的女子，都会自然地想起紫来街曾经的花街的身份。同样的外地女子，同样的营生，只是少了从前的安静和从容。也或者，从前的故事有铺垫有过程有灯笼下的光影，有长衫书页纸扇的陪衬，抑或是隔了时光的缘故，便觉得有些旧的温度和温情了。
烟花中也曾绽放过真情。洪放说。
我以为世间所有的女子相比男子而言情义更深重。烟花中和市井中，人心是一样的。
那篇文章读过十来遍，节奏缓慢，基调温暖，诗意盎然，柔肠百转。每每读起，都觉心中百感交集，想说又无从说起，想写又无处着笔，既温情脉脉，又惆怅黯然，像曹公的《红楼梦》，每一场盛大的欢喜背后都藏着无边的寂寞。
寂寞是人生的底色。
好的文字，大抵如此吧。剪不断理还乱，字字句句，左顾右盼，顾盼生辉。好书悟后三更月，三更月，皎洁。清冷。胜似雪。
又是雨天，正暮霭四起。再次打开洪放的散文集《南塘》，翻到《浮现》那一页，QQ 音乐里播放的是周杰伦的《青花瓷》：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你眼带笑意
.....
茶有些淡了，抿一口，温和湿润的气息弥漫在小小店铺里。这方寸之地，因为秋雨和暮色，因为文字和音乐，忽而安然可人起来，就像前生喜欢的一处所在。
想象那些颜面，已经不在了。想象旧时的水声，和今天的水声并无不同。文字合着音乐，画面交错重叠，脑子清晰糊涂，什么想法都有，什么想法都没有，心里有一点静的暖和柔，野菊花坐在橱窗里，雨丝在路灯下的光柱里亮晶晶地斜斜地落，紧一紧脖子上的丝巾，有柔和温暖清冷澄澈的气息......这一切，就是美吧。
突然想写文字，写什么呢，不过就是记录此时的感受罢了。雨中情思？龙眠情思？廊桥情思........这诗一样的感受恐怕是无从记录的，能用文字真切地记录自己的言行思绪，会幸福得不知所以。
走在河面的浮桥上，水波旖旎，光影交错，廊桥的红色廊柱一根根浮在水面，风一吹，又晃晃悠悠起来。冷雨秋风里，桥上已经没有昔日的黄梅声声了，雨声沙沙沙沙的，水面细密密的皱纹被灯光染成斑斓的油画。
很多时候，想起音乐，就想起万物皆有声。水声，风声，雨声是能听见的。花开一定也是有声音的。鸟飞也是有声音的。微笑也是有声音的。又想起，一切声音都是有温度的，水声风声雨声，同时也是笑声哭声呐喊声。笑声哭声呐喊声，即是人间的悲欢离合之声。人间的悲欢离合中，更有更多我们听不见的声音。这样想来，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有关联的。你和我，我和自然，自然和万物，万物和天地，天地之中你我这芥子样的存在，都是分不开的。
洪放写《浮现》的时候，龙眠桥通车才二十年。我此刻走在廊桥和龙眠桥之间的浮桥上，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十年。河水依然是流动的，两岸比以前多了灯光，又比以前少了月色。烟花的气息在或浓或淡地流淌，桂子以烟花之态匆匆谢幕，紫来桥上的车辙和十年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紫来街彻底消失了，高高的东作们立在紫来街曾经的土地上。那些曾经的颜面不仅仅消失在紫来街，有些，可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几年前读洪放的《浮现》，读出欢喜和惆怅，读出悲悯的诗人情怀，读出文字背后无法言说的悲欢离合。很多年后读《浮现》，依然有深深浅浅的感慨。有时在河边走着走着，看见水草看见游鱼看见野鸭，就想起《浮现》中静物一般的意境。甚至想着，某一日我也能写出一篇自己的“浮现”。
很多想法，想的时候是很简单的，付诸文字，总会被风吹草动样的细小情绪干扰。
有一个好心境倒是简单，譬如这样的雨天，穿一件长长的风衣，裹一条薄薄的丝巾，从龙眠桥上下来，沿着木浮桥一路缓缓地走过来，到廊桥，收了伞，廊桥上有打牌的人正欢腾，有怕淋雨的女人在快走，有老人在咿咿呀呀地哼唱黄梅，我呢？此刻就成为廊桥上的一枚芥子，缓慢地融在廊桥今夜的时光里，如诗，如画，如花，如夜色，如灯光，如秋雨中一枚诗歌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