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英雄汤姆·克林传》（下）

吴砺

               《极地英雄汤姆·克林传》（下）

“36岁的克林已参加过两次艰险而著名的南极探险活动。1913年 10月6日，他正式返回皇家海军，之后又被派往熟悉的查塔姆海军基地。此时，距他离开海军已有三年半之久。

九年后，克林又一次遇到挑战——重新融人平淡而又刻板的海军生活。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南极探险之后，这确实是一项极有难度的任务。在克林此前的十一年间，南极探险就占了六年。查塔姆基地死板的海军规则和枯燥的军事训练。比起皑皑冰原上惊心动魄的历险，实在乏味至极。

平淡无奇的海军生活与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无聊而又枯燥，令克林难以忍受，而他本人也确实正在准备做一项重大决定。在皇家海军服役 20 年后，克林计划退役，开始另一种生活。P190

国际形势不断恶化，战争迫在眉睫。为沙克尔顿一行举办的欢送仪式之低调也就可想而知了。8月1日，德国向俄国正式宣战，战争大局已定，这将英国拖到战争边缘。许多人认为，南极探险活动将被迫取消。

“坚毅号”沿泰晤士河南下，来到了肯特郡北部的马盖特小镇。沙克尔顿将全船人聚集起来，告诉他们，每个人都有权选择离开探险队．奔赴战场为国效力。其中的几名队员选择了战场。沙克尔顿还给海军部发了一封电报，表示愿意将整艘船和一切物资献给军部。不到一小时，海军大臣温斯顿·丘吉尔用电报简明扼要地回复了一个词：

前进！p199

“詹姆士‧凯尔德号”缓缓驶离象岛，岸上的人们睁大眼睛，瞥到了她在风浪中起起伏伏的最后一幕。很快，这艘小船就消失在黑色的恶浪之中，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了。

不论是留守在象岛海滩上的22名孤岛余生者，还是乘着22英尺6英寸长的敞篷船、没有任何合适的导航设备，却要穿越世界上最危险海域的6名探险者，都要面临最严峻的考验。沃斯利回忆：

这是海上磨难的开始。P250

惊心动魄的航程终于结束了。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走上海滩。然而，此刻这一切却不足以让他们欢欣鼓舞。虽然在南冰洋创下了前无古人的壮举，可是当这些人在布满石子的海滩上挣扎，又饥又渴、筋疲力尽时，他们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些。

此刻，这一行六人的光景实在可怜。他们坐着敞篷船在海上一连漂泊了17天，付上了惨重的代价。现在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无力走上沙滩了。过去的这些天，由于一直浸泡在海水中，再加上拥挤的船舱里根本没有可供站直的空间，他们的四肢——用沃斯利的话来说——基本上已经废掉了。P266

这次冒险持续了两到三分钟。在黑暗中，他们不清楚自己究竟滑行了多远。据沙克尔顿估测，他们仅仅滑行了900英尺，而沃斯利则认为下滑了3000英尺。不管怎样，这次冒失而危险的行动居然成功了。幸运之神终于开始眷顾他们了。

三个人大大松了一口气，匆匆吃了一顿饭后，很快又开始了艰难跋涉，还要时不时提防着脚底下暗藏的冰隙。天色越来越暗，隐藏的冰隙绝对是一个无处不在的危险。不久，月亮出来了，洒下一片清辉，照耀着这片危险重重却又美丽非凡的大地。用沃斯利的话说就是，景色十分“壮美”。

后来，这个“壮美”的地方被命名为克林冰川，以此纪念这名爱尔兰勇者的不朽功绩——与沙克尔顿和沃斯利一起首次成功穿越此地。P277

此刻，这段惊心动魄的征程即将结束，他们开始猜测捕鲸站的人会如何看待这三个衣裳褴褛、死里逃生的家伙。沃斯利还特别担心斯特罗姆内斯湾会有女人，因为她们一定会被眼前三入的可怕形象吓到。

这三个疲惫不堪的人看起来确实吓人，他们已经有三个月没洗过澡了，头发也长得垂到肩头，胡子上沾满煤屑和鲸脂。他们面容憔悴，还被熏得乌黑，再加上寒风和霜冻的侵袭，脸上实在是惨不忍睹。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一股恶心的味道，已经穿了一年多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他们整整徒步了36个小时，行进了大约40英里，丝毫没有停歇。沃斯利回忆说，当时，他们看起来真是一副“可怕的模样，就像三个破烂不堪的稻草人”。

18个月前，28个健壮的大男人与一艘装满了货物的船离开了南乔治亚岛，如今却只有克林、沃斯利和沙克尔顿三人回到了文明世界，除了几套破烂不堪的衣服之外，他们已经一无所有。

当三人出现在拐角，朝捕鲸站的一些房屋缓缓走去的时候，他们无法想象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一番场景。他们首先看到了两个男孩，大约10 到 12岁的模样。这两个男孩马上吓得拔腿就跑。很快，他们走进一栋楼房，看到一个老人，然而，与之前的男孩一样，这位老者也被吓得连忙转身，仓皇逃走。P282

沙克尔顿也在《南极之行》（South）中描述了同样的感觉：

每当我回想起那些日子，都非常确定我们当时深受上帝的眷顾和指引。甚至在穿越横隔象岛和南乔治亚岛的大海时也同样如此。在攀越南乔治亚岛那些不知名的山峰和冰川的36个小时里，我总能感觉到我们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我并没有立刻告诉我的同伴，直到后来沃斯利对我说，“老板，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有第四个人跟着我们”。克林也有同感。在试图描述某件难以理解的事情时，人们总会有“人类的语言匮”“词不达意”的感觉。但倘若不把我们内心深处的这种感受描述出来．我们这次的行程记录将是不完整的。

遗憾的是，现存的资料无法证明克林相信有第四个人的存在。然而，事发多年之后，克林向朋友讲述了与之一模一样的故事，十分肯定自己也有同样的感受。据克林的朋友鲍勃·奈特利回忆，克林只是简单地提过：上帝引领我们回家。

沙克尔顿和沃斯利都明确表示这个爱尔兰人与他们有着同样的感觉。相反，如果克林声称自己并没有感觉到第四个人的存在，那么，那种冥冥之中上帝护佑三人的说法就需要有更多的来自沙克尔顿和沃斯利的证词。P288

浓雾很快消散，时间恰到好处，象岛萧瑟的悬崖和冰川映人眼帘。克林、沙克尔顿和沃斯利朝海岸线望去，希望能找到一个熟悉的标志物或者失散同伴的身影。，一番紧张的搜索之后，沃斯利突然在1.5英里以外的地方发现了一处营地，尽管它已在冬季皑皑白雪的覆盖下模糊不清了。

救援者和被救者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船上的人通过双筒望远镜可以看到海滩上四处奔跑的小黑点．对方正在激动地挥舞双臂。沙克尔顿逐个清点了人数．当数到第22个的时候。他兴奋地高喊：“他们全都在！”

沙克尔顿、沃斯利和克林站在起伏的甲板上望着彼此，为这一瞬间感动不已——苦难终于结束，他们的同伴得救了。这是一项了不起的功绩，然而沃斯利却说，当时他们“全都说不出话来”。身旁的智利海员也喜极而泣。

几分钟后，他们放下一艘小船，开始朝岸边划去。克林和沙克尔顿站在小船上，急切地辨认着海滩上移动的黑色身影。逼近岸边时，沙克尔顿焦急地大声呼喊：

你们都还好吗？

怀尔德——这位长期以来始终将被困队员团结在一起的忠心耿耿的上尉——高声回复道：

我们都很好，老板。

当智利海员划着小船靠岸时，有人向人群中扔了一包香烟，沙克尔顿形容，当时人们就像“饿虎扑食般”跳了起来。那一天是1916 年 8月30日，距离沙克尔顿、沃斯利和克林他三人乘坐“詹姆士‧凯尔德号”离开象岛已经过去了128天（大约四个半月）。P301

回到英国后，汤姆，克林的头发已经变成铁灰色，这是他在南极两年苦难生活中因受伤而留下的唯一印记c）。然而，尽管历尽艰险，这个爱尔兰人仍然身体强健，从他身上丝毫看不出两年磨难生活的痕迹。P309

克林和尼尔生活得幸福美满，人们都说他们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同样，他们在南极酒馆的分工也很完美。在汤姆看来，尼尔完全有能力经营好酒馆，她的经商才能更应得到尊重。每当尼尔打理生意的时候，汤姆或是在温馨的酒吧里与好友闲聊，或是倚在阿纳斯考尔河的石桥上叼着烟斗，与邻居消磨时光。如今，克林的生活只不过是一杯黑啤、一份报纸，还有一些园艺活。他还特别喜欢去古图科伦的老宅散步，他的两位兄弟一直住在那里。这位天才行者此生再未远行。

动物在克林心中也从未被冷落。他每天都会外出散步，两条小狗总是伴其左右，他把它们唤作菲多和托比，以纪念他在“坚毅号”上曾经豢养过的两只小狗。后来，有一次外出散步时，其中的一只小狗不幸摔落悬崖而死，克林这个已历尽风雨、见惯生死的汉子仍然忍不住为死去的爱犬失声痛哭。这个硬汉仍不失有一颗赤子之心。

尼尔也逐渐接受了丈夫曾经的生活，但有时候克林做出的事仍出乎她的意料。有一次，她看见克林在厨房为他的那帮兄弟做培根、腊肠和鸡蛋。那天恰好是礼拜五——天主教徒禁止开荤的日子。尼尔谴责了丈夫的罪行，而克林却以他一贯的率直和幽默回击道：

倘若你在某个礼拜五和我一起在南极待过，我保证会吃掉你的一瓣屁股。P324

任命不久，克林和拉什利就应埃文斯之邀，登上了停泊在朴茨茅斯港的“反击号”。以贵宾身份出席了船上的接待仪式。尽管他们之间身份悬殊，但埃文斯对这两位海员朋友始终另眼相看。他的儿子布罗克，埃文斯说，父亲总是非常友好地提及这两位恩人。

父亲总是亲切地称他们为自己的朋友，推崇至极。

不过，奇怪的是，对于埃文斯在一战期间指挥驱逐舰“皇家布罗克号”时发生的那次著名事件，克林一直持保留态度。当时，埃文斯在多佛海峡执行任务时，下令撞击一艘德国船，而且拒绝营救即将落水的船员，他还在舷桥上高喊“不要忘记‘卢西塔尼亚号’。这艘客轮于1915 年被德国潜艇U-20击沉，致使1198人遇难。后来，埃文斯因此受到褒奖，被称为“布罗克号的埃文斯”。

然而克林却是一个纯粹的海军主义者，他尊重海军的条条框框，尽管这种规矩在战争中会成为牺牲品。克林晚年和朋友提及此事时说，一艘船绝不应该撞击另一艘船，而且他对埃文斯没有营救落水的德国海员一事也一直耿耿于怀。P326

也许最能打动人心的纪念可以在泰迪，埃文斯家里找到。他从未忘记克林的救命之恩。那次极地营救多年后，他把庞廷当时拍摄的一张克林的照片装上镜框，摆在了家里最显眼的位置，作为对这位优秀同伴兼救命恩人的怀念，照片中的克林始终保持他那招牌式的微笑。时至今日，这张照片在泰迪‧埃文斯的儿子布罗克，埃文斯家中仍然占有一席之地。

然而，世事沧桑，万物流转。对克林永恒不变的纪念当属其第二故乡南极的克林冰川与克林山。前者是南乔治亚岛上一座4英里长的冰川，而后者则永远耸立在南极大陆维多利亚地，海拔8360英尺。苍茫的山岳作证，这位极地英雄的功绩将永恒不朽。P331

吴砺

201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