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峰一瞥

吴砺

龟峰一瞥

    旅行车在龟峰停车场停下。时间己是下午三点。

    公园游客中心入口处建筑简洁，一副乡下小公园模样。导游给了我们一个半小时游览时间。

    进入公园入口处走廊中，视野突然变得十分辽阔。左侧出现一派乡村田园风光，风清云淡，天色水灰，公园显得简洁干净。左边一片水面那端，有三波东北走向巨大龟壳形状的低矮的岩石，令人恍若进入了一个虚拟的史前巨龟动物园……很难想象世界上还有如此传神到乱真的大自然天然而成的龟类的巨型雕塑……

    公园小公交车带着我们，快速沿着一小片碧色水面湖边的小路奔驰，平和安逸。

    太阳已经西斜。穿过一小段隧道，电平车在一片阳光斜照的色彩丹红的展旗崖边停下，游客下车开始游览。

    我无法向你描述我走下电平车时的惊喜：恍若进入了一个陌生色彩清新艳丽的童话公园，通常你只有在一个色彩鲜艳梦境中才见得到……

    下午己西斜白炽如洗的阳光，照在展旗峰紫红色垂直的布满了梳齿般刻槽的巨大城墙般的崖面上……

    背对着展旗峰，人行道两侧密集的竹林散发着休闲飘逸清静悠远的气息。阳光将路左侧一小片竹林围起空地四周竹子顶端的竹叶，照出一圈极为鲜艳的黄绿色，如强光照亮的巨大翡翠圆环……展旗峰与另一侧的峰峦将这小片区域与外界天然隔离，形成人工园林私密的亲切的空间感，仿佛要为这里圈住下午这一片灿烂的阳光……

    路边右侧有一个用栅栏围起来的千年樟树，栏杆上系满了红色丝带，与树顶阳光照亮的鲜艳绿叶相映衬；还有旁边阳光照亮照透竹林顶部成片的黄绿色……落在暗影之中不长的宽宽人行道上充满了人间气息的静谧……

    前方是如巨大天坑中侧墙般的砖红色的丹霞地貌的峰墙，有一片绿色竹林和树丛围起来小广场，又被称为桂花园。

    回首展旗峰，这面东高两低的紫红色高110米的丹霞巨石的大部分区域有些像迎风展开近似三角形的旗子，只是它最高处东侧为圆弧状，急速下沉，与人间的旗子还是拉开了一点距离……它的上半部如倾斜的旧式的有构槽的瓦屋屋顶，据说这屋顶有180道天然水槽；崖峰中间再折变为垂直地面的崖墙，其左侧石壁空穴密布，表面紫黑，其右墙面如一排巨大的管风琴，崖面紫红新鲜，在阳光斜照下特别的鲜艳……它让我想起了武夷山景区的晒布崖，同样长期水蚀成竖管形状排布的沟槽……

    这是丹崖地貌真正标示性的大地建筑物……下午阳光斜照下赤红紫黑混色的展旗峰……

    桂花园中可以仰看老人峰和三叠龟。树丛间隙中看到一个石柱，的确颇似古代带着高帽老人的上身剪影。南侧一组垂直节离的峰林形成的墙，约百米高，其中一个石墙裂成三座石柱，最高一个石柱上顶部的残余石块形成三只叠在一起的石龟形状……

    有标示牌介绍“丹霞石峰——老人峰”“丹霞峰林——三叠龟峰”。我不由感叹，中国的地质公园中总试图将大自然的奇石异峰取上与之外形相似的动植物名字，这似乎在误导游客，如同一个中国人到外国旅游，总把注意力放在寻找得熟悉的本国人面孔上，反而不去关注外国人的面孔……

    这大自然山水中更多的与什么都不像，他们就是他们自己的形貌……这样取名当然也有一定的好处，导游可与游客找到更多的共同交流的机会，写游记的人更易描述山水的细节，如同一群人都有自己的名字，你描述这群人就方便多了，否则如同你走到一群你不知道名字的外国人群中，你写他们的故事真的是很困难……


    走上主道，开始登山。仰视这百米高左右的表面凹凸不齐的丹崖峭壁，他们似乎变丑了，如老人的邹巴巴没有生命力和弹性的皮肤 ，这才是你熟悉的沙崖本来面貌……

    不一会，走上路右侧的“鳌鱼峰观景台”，可以看到东南方向视野开阔的绿色地面，几片湖面，远方平原；南方可看到近处展旗峰露出的一半；正东方向几组独特的孤立峰柱，如龟的长脖子或驼鸟的细脖和几组孤立凹凸有形的体形较大的沙崖体；阳光盛照在浅绿色植被的地面，植被有些粉灰白；那夹在它们之间耸立不高红色崖体，既孤单又鲜艳，形成西斜阳光中色彩绚丽的红绿相配的大地山水画……边上有提示牌上说，这里有可观景：“老鹰戏小鸡”，“童子拜观音”，“鳌鱼峰”，“雄狮回首”，“母猴抱子” ……“老人峰”这个角度变成了村姑背着背篓……其实“老鹰戏小鸟”更像驼鸟回首……

    这里雅与俗都能产生共鸣，只是雅处你难以言喻，而俗的可将山水形象化，更易描述，更易记忆……

一阵劲风吹过，吹得观景台两侧的树枝哗哗作响，回首西方，树梢上方一片洁白的云片被云片后的太阳透照，如粉白晶莹的玉片透亮润泽，无与伦比的美绝，它四周你能看到光芒飞驰的痕迹，云片在移动，树枝在有力地舞摆着……

此刻看到的白云，似乎我一生看到的最美的云……

继续前行，走过一线天。此处一线天有指示牌说，高达100米，宽为0．9－2．3米，长21米。此处观天，不规则曲线中的西方天空灰蓝光亮，幽远深邃，与黄土色的崖壁相衬印，如梦似幻……

我突然发现“一线天”黄色干枯的高耸的崖壁墙的中部，有一丛绿色密集长发式的绿草，闪烁着光亮，不时在阵风舞动，很美很美……这是古城土墙裂隙式的一线天……我想起了敦煌佛窟……

走出一线天，山谷中阵风吹得猛，高高的树枝在风中大幅度地摇摆着，从树叶间隙中露下的光点在地面上漂移闪烁着，西方天空中布满了清淡银白色的光线，不大的玉片般的云片从太阳边上飞驰而过……  

似乎今天云儿要与地上风景争宠……

    拾级右转，走进四声谷。人字形的崖壁裂缝中悬着一只“大运钟”。游人不多，我难得地第一次用悬空的木柱撞了六次大钟，其中一次还没有响……

    从另一端出来，落在悬崖的暗影之中，而此处北侧与东侧山崖构成了约九十度围墙状的开放的视野。山下阳光正饱满地盛照在山下浅绿色植被的大地，左前方的展旗峰丹红鲜艳……

    过将军楼，上栈道右转去画壁峰。栈道上游人已无，阳光盛照在红砖色垂直的崖壁与木质栈道上，特别的宁静与安详……

    当我第一眼看到开口朝西的巨大U字型紫红色垂直的丹霞崖壁瞬间，我整个心灵都被强烈地震撼了……炽烈的阳光盛照在那巨大开放的红色围墙般的山崖上，仿佛它们如铺天盖地的红色巨浪，排山倒海般地向我涌来，完全将我淹没了……你感到了人类语言的无力感——自然界的奇景美色真正地让你喜出望外……对真正伟大壮丽的景色，你只能无言以对……“大音无声”……

     U型山崖上空蓝色的天空，如一扇巨大的天窗，洁白洁白的云儿正浮在那里，而峡谷U型开口面对的西方，太阳正炽烈地放射着白光，绿色有点发白的地面上有小片水面银镜般地反射着光亮……

你不相信世界上还有如此垂直鲜艳的红砖砌成般的悬崖！如此艳丽！如此表面干净垂直，如此的气势磅礴！

U型天空中白云正在蓝色天幕中飞驰！转弯处崖壁上有一大片凹裂处，红色的侧壁上薄薄地涂上了一层鲜艳的绿色苔藓，一株一人高的绿树在阳光照耀下特别的鲜绿，在砖红色崖墙壁的凹陷中，宛如妩媚天然盆景和活着的国画……

壮丽的垂直！艳丽的红墙，鲜亮的绿色，纯净的蓝天，洁白的云，白炽的阳光——仿佛世界上最鲜亮的色彩，在此刻全部浓聚在这块寂静U型红彤彤的丹霞山谷中……

我这才注意到南侧崖体似乎微微向外倾斜，如巨大侧墙微斜……真不愿离开这里，可是我们整个行程只有一个半小时……

这样红砖色鲜艳丹霞赤壁，形成半封闭的世界真是将色彩渲染到了极致……仿佛突然将你扔进丹红色透明的湖水中，在水中你看到的全是丹红色，你无法挣脱……即使你离开了这里，你的心灵还沉浸在这仿佛环绕周边世界阳光照耀下鲜艳的丹霞红中……

    原路退回，再环绕左边的栈道前行。走到转角处，到了远处观看被命名老鹰抓小鸡的雕塑状的石岩旁。近处这个角度看上去，这几米高的大自然创作的天然雕塑作品，朝东看，更像一个脖子上围着围巾的时髦少女头像剪影；朝北看，她又让我想起了古埃及那著名的长脖子王后的雕塑头像……

走过转角后，走向朝东的悬在半空中的栈道。这栈道上方估计有上百米高、紫红色、崖面几乎垂直地面、只是在靠近栈道处才微微有一个弧线外斜、岩面上并长有极为浅且稀薄的如刷得不均匀绿色油漆的苔藓的崖壁……贴在这样的光洁紫色崖面仰望上方半边蓝天，你心灵感受到的仍是震撼……

与栈道垂直的方向，是北方刚才己描述过的阳光斜照的茂盛的绿色植被地面和几片不大的湖水；东西两侧有几处不多的丹霞孤崖，有长卧着的，有孤独站立的……它们在绿色大地上只是点缀……

    我想起了前不久走过的张家界天门山的栈道。走在那条栈道上，我感受到的更多的是对垂直高度的畏惧，而这里或许离地面不算高，我更多是注意栈道一侧砖红色光洁的崖面，它们既威严又让我感到亲切，仿佛我们的目光顺着它的崖面就轻松到达蓝天的天心，达到神圣的天堂……天空似乎从来都没有离我们这么近过……

    走过这样一道水平的栈道后，山道右转九十度，变成沿悬崖拾级上山的台阶。走在阳光阴影中，向上看到左侧另一柱孤立悬崖在纯净蓝色天幕中淡黄色的阳光照亮的土黄色的挺拔的身影，令人惊艳……

    走上一段平地，到达三道口服务点。再走上一段折叠向上的栈道，前往南天一柱。栈道有一段穿过崖壁上天然崩陷形成的V字型凹陷向上盘旋。

    我这次似乎首次忘却了走在栈道上的恐高感……

西方的不远处东北方向横卧的几乎平坦的玉兔峰，已落在阳光的阴影之中，然而，你的目光自然地越过它的山峦，它后面远处大地上绿色树林却被白炽阳光照得无比鲜亮，那是夺目的黄绿色！那淡黄绿甚至发白，色彩无比鲜明，极为梦幻……天空是淡灰白色，阴影中山崖与它背后鲜艳的绿色大地，形成特别强烈光与暗影的对比……

站在栈道上，如站在天堂中的一个巨大的阳台上，观看天堂另一处壮丽的色彩鲜明的超现实的风景画！这幅画边框就是栈道所在的雄伟直立的巨大崖面……这一刻真正有一种身在非尘世中的恍惚……

    继续沿栈道上行。到达“观驼峰观景台”的位置。这一段栈道宽阔舒展，你有一种走在传说中的巴比伦通天塔盘旋向上道路上的愉悦感。游人极少，栈道落在阳光背影之中，你有一种目不暇接视觉上的畅快，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但你又不知从何说起……

    隔着一道深渊，对面孤独耸立的多组直立垂直裂解的淡黄土色的岩石，组成骆驼模样拔地而起的骆驼峰，正静静地伫立在一片阳光之中……它脚下的十八罗汉石柱已落在山谷的阴影之中，而它背后辽阔的绿色大地完全沉浸在西照的阳光之中，一片光明……

    这个唐突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此地、站在突出孤立山岗上的石骆驼，正昂首驻望，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时光似乎没有给它的身心留下任何的阴影；它似乎是二千年前的中国哲人孔老夫子的化身，总是对人间充满了信心，它眼中似乎只有前方的阳光，完全无现它脚下的深渊中的阴影……

    继续沿栈道上行，前往西海岸观景台。两侧的悬崖形成了一个山口，栈道在阴影一侧。那山崖缝隙中露出灰蓝色天幕，衬着对面一柱阳光照亮了的垂直的锐利的长的三角形的丹红崖柱，仿佛那是天堂中深邃的一角，而你正走在天堂中的路上……左侧悬崖顶上露出一只龟形山石，阳光掠照在龟壳上，龟壳上有一小撮葱状绿色的山草被阵风吹拂，在赤裸黑色山崖顶部不停地闪着白光，阵阵起伏着，其美难以言状……

到达观景台，这是在几十平方米木制的平台小广场。同行的三个青年人早已达到这里，正在表演武打动作，拍照。

阳光盛照在这山口尽头的木制平台上，从这里向西望去，那是阳光盛照着的一片葱绿的大地和不高山峦分布不均同样苍翠的山峦……山风很劲，也很和煦，世界一切都沉浸在阳光之中……

    右转沿栈道继续向上。走一小段岩石自然坡面，不多会，就到达山峰的最高处：金钟峰。时间是下午五点整。

    此处有近百平米的赤裸接近平坦的岩面。阳光盛照，山风恰到好处地吹拂着。环视四周，有二百七十度视角范围几乎是平原（少量小山），大地尽吹眼底……全是阳光照耀下清浅黄绿色植被的大地，只有少量的白色墙面混杂其中……

   此刻说你对这个世界的爱有深，太空洞……但生命在此刻是充实的，真实存在着的……如这无阴影苍翠的大地，此刻喷迸出的生命力旺盛得铺天盖地……

   “老夫喜作黄昏颂，满眼青山夕照明”，我忽然想起七十年代末期中学语文课本中叶剑英一首诗中的这两句……

   只是你不得不和这一切说再见了……己经大大的超过了导游指定的集合时间……

    如同我们的人生一样，世界是很美，我们最终还是不得不下山，向这个世界告别，只是那完全不是我们自愿的……

    到达山下时，公园到关门的时间了。我们乘坐最后一趟公园小车环视公园，离开了龟峰公园……

旅游车返回龙虎山旅馆的路上，我坐在车中，有一种惊魂未定的感觉，宛如一个少年无意看到一个美貌他一见倾心的少女，虽然那少女已离开了，可是他的魂已被那女孩带走了……



                                                                                                                                        吴砺

                                                                                                             2017.6.10于江西龟峰国家地质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