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眠山水

章平

◎ 向细雨中的唐湾致敬

在山中穿行
有时是雨急，有时是路窄
有时是亲密的陌生人
递过来的笑脸绿意葱茏

汪河安静，如细雨叩镜
湿漉漉的板栗树
站在山坡上，并不为
果实的繁茂而感到羞愧

中年之后
大部分事物都有收敛之意
如蒋潭村院中的那棵古松
只为在风中按捺自己的声音
我与之对话的老人，斑鸠与稻田
都在向唐湾的山神雨神致敬

◎ 镜主庙水库的落日

如一滴泪
悬在久旱的眼睑
如一枚铜钱
在湖水的火焰中灼烧
落日，在敲山峦的头
在玲珑波光里荡秋千

晚风中，与一座湖倚背而立
与月季相视而笑，金银花松开紧握的拳头
后来他们走了，落日就葬在身后

◎ 荒草尖的心跳

山高险远，庵院灵清
神树享受着星子露水的清供
远山归来的人，看白开用情激烈
小花回想半生的浮沉。接着，那疲顿的
坏心情仿佛因这苦涩与甘香而了结

回到山脊，春天像落了
一场碧绿的雪，所有的茶树
一致张开了指尖。鹰低垂
沙土松动，推石头上山的人
我愿意把他比作荒草尖的心跳

◎ 苗尖寨之恋

应该有细软的水珠飞越三井
几生几世干着粉身碎骨的事业
应该是清幽的梵音落入谷间，所以我
歉意我的脚底正踩着这明清的瓦砾
如来佛指享受着寨人的清供，理所当然的
护佑着苗尖的和平与安宁。菜花并不示弱
在你金黄的审视中已爬至山顶，桃红梨白的反差
如诗间凸凹，而古村落早已打定主意，要与时间的刀
火拼，不就是渗阳光漏雨水，不就是倒塌嘛
或许是我爬得太高，离开得太久
已很难融入对氧吧的信任

◎ 西郊公园漫步

两个人审视它的，最好的时光
是春风拂面，日光在白玉栏杆上跳探戈
一座湖并不因孩子缝在衣帽间高飞的风筝而雀跃
蒿子也从不愿拖荠菜的后腿，它用蓬勃
来迎合桃花的明亮。斜坡上，油菜花并不担心
黄死人不偿命。相反，它朴素于每一寸泥土
和青翠的棒槌声。虽然遛狗的女孩选对了时间
但并不快乐，遛男朋友才配与三月的风景
签下不平等条约。但是很奇怪
她并没有被春深过多的教育
白日梦的脚步声里布满了落日

◎ 清河的原野

最先接待我们的是一处蓼子花
它格格不入的红点燃了清河的悲伤
像被打过招呼，白鲢死在水面上
引来千百条麦䴸鱼，这是洪水褪去的逻辑学

一棵水杉盯住我，一排水杉远离我们
像有人故意摁了一下开关，一池的鹭鸟
用白拉开清河原野的纵深。一对小女孩
坐在田埂的青草里，她们眼中的美好
并没有被颗粒无收破坏

◎ 西郊之美

园和景明，我们席草而坐
蚂蚁爬上掌心，却不咬人
海棠，树下青年孤独而美好
卷毛之美，在于小而白
在于反复追逐裤管，却不厌倦
然我爱春风，爱这旧时的裁缝
可以量身定做，可以瞒天过海

你说生命之美，不外乎
未言而明，不外乎青草肥美
春光无法摁住碧绿的念头
背之于你，有许多暗疾
然我爱，爱这深邃的群星
遗世独立，永世相望

◎ 投子山，或飞蓬丛书

静坐如菩萨，梵音如涟漪
一边小跑，一路尖叫
你叫它旋覆花，我唤它驴儿草
小蓟长在田垄间，大蓟找到断崖上心爱的它
野百合还小，蝴蝶还没有抵达

一片坡地在梵呗里沐浴，一大片飞蓬
最先接住晨光的舌头，这人间会飞的笑脸
从不懂得拒绝，正把岁月的细纹死死摁进
自己的身体里。你不必拘谨，不必提防
在小颗粒头颅中及时忘我吧。飞蓬丛中
你和十八岁姑娘竞争过镜头记忆

蜜蜂来了，瓢虫来了
山风翻着跟斗在花丛中折返
一些时刻，飞蓬是时间的风景
而另一些时刻，你是飞蓬的一举一动

◎ 六尺巷，或礼让之书

远远看去，一堵墙被礼让慢慢推开
你不用再去陌生的地方租借风景
典故就站在你面前，这本身就是恩惠

走进时，鹅卵石按抚着一个人的迷失
下坠的绿叶向你涌来另一片山水
突然的开阔像乡间教室里的一堂道德课
有学生，没学生，从来都不是重点

实际上，它不适合人潮人海
多数时候，它更像妯娌，你给我
一碗烂萝卜，我塞给你黄灿灿的小麦粑
这么说吧，进来之前你是株有点复杂的金银花
出来之后，你像被屋后小雨淋过的百合

◎ 百年草堂

春雨过后，竹笋削尖了头颅往上长
一朵菜花，靠在另一朵肩上，开到了天上
新鲜不足以描述鸟鸣，仿佛露珠滚过荒原
一口井静坐几百年，两棵枫树用翠绿更新天空
草堂已为光阴付出了足够耐心

它就要倒了。它开始倒了
春天正提心吊胆时，他有幸跌了一跤
把一颗虔诚而热烈的心丢在了明清
混在华氏掩门的咯吱声中

◎ 水磨湾

我们的赞美，是将落未落的露珠悬在屋瓦
我们的叹息，仿佛成片枯败的瓜蒌藤蔓点燃灼灼的菜花
一条溪流并不刻意避开清凉，它的叮咚
拧亮一张张深藏已久幽暗的脸。桃花野樱
和叫不出名字的树木仿佛有意安排，把群山
涂抹得层次分明。一条蜥蜴全然不顾遇见我们
依旧在沙石中悠闲爬行，一只雀鸟抖弹腿脚
是在诉说泉水的凉彻？我们并不过多担心
黄昏来临，像这水磨打弯并不拽着水声不放

◎ 在龙眠河静坐

我已一次次吞下落日，一次次吐出
这静默如谜的夜晚。轰鸣的流水早已
湮没于反复的幻听中，在河边静坐
就拥有了月色，山川，和内心的戒律

民间的蛙鼓尚未到来，夜晚浣洗的男子
抱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轻风徐来时
不可和柳条讨论坚忍，不可和提灯人谈论桃色
不可与自己协商生死。流水永不停歇
水草从未放弃抵抗。在河边观水木
我就是一尊会落泪的佛像

◎ 乔院巷

五月二十二日，阴晴不明，在诗中
微坐，看漾起的白开热烈又沉静，反若
一个人有坚定的欢喜，莫名的不安

凌晨五点，乌石路还未来得及梳头、敷腮红
你早已穿过另一条流水的街心，而每一声
鸟鸣的肯定，都是对小城最忠的赞美

绕进乔院巷，世外桃源牺牲于书信中
倘若不是院中枇杷如满天会说话的星星
不是牵牛花钟情于雨后墙头，你不会相信
这是你活在人间的第一万个动人的清晨

◎ 老街印象      

倪府的丫鬟好看，钱庄的伙计      
精干。更夫巡过三甲，小姐打开
天窗。戴兄多年不出远门，听闻      
“桐乡书院四议”被奉崇。夕阳都偏心
多次把雪落到河心。运粮的船舶，贩卖      
绸缎的商贾，急匆匆往回赶。四兄弟饭庄
邀我于阁楼之上，斟茶，尝米饺，喝      
神仙鱼汤。哎呀，街道已空无一人
老街已拒我于繁华     

◎ 东大街的寂静      

廊椅被空出来了，青石路也是      
空出来的寂静好比一声轻叹，叹如
脚底板猛地被小石子硌了一下。作为      
一个陌生的和事佬，我需要多走几趟

仿佛多走几趟，就能区分这清晨、夜晚的寂静      
性格有何不同；仿若少走一趟，这寂静和我的
欢喜就会有隔阂。今天是一个阴晴不定的      
春日，我又趁早逛了一趟，仿佛此生就可以
少走一趟，仿佛这寂静就要随着投下的石子      
与河水一块荡漾起来了。此刻，我寂静的
看着这寂静，仿佛这寂静从未沸腾  

◎ 牯牛背水库的黄昏

深行在夕阳铺就的水泥路上，秋风里
忍了多日的稻穗终于笑出声来。荞麦花
出落得过分美丽，把几颗干涩的心困在秋天
芒花过于丰腴，落日不是有意燃烧了它

十六点三十分，牯牛背水库远远飘来
这个美丽的小小新娘，我辜负得太久
十七点十分，每双眼睛里都长着一对翅膀
薄如纸飞机。只是桃花早已不在，湖水不忍心
再打碎残阳。搁浅的渔船，是而立之年的情感

这相似的一幕，我止不住咳嗽
千万只麻雀在电线上轮番叽叽喳喳
这个写诗的好年纪，一地忧伤便是一地金黄

南风醉

欣赏精彩！

一个兵

人、物、情、景、心的交融，一切自然、平淡，却是平凡、惬意与美好，更有一颗不凡的心！

凌云剑

长春照相馆

欣赏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