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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在厦门的海边(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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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10 16: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厦门的海边(十八)

中午12:12,骑车到沙滩最北端。

    放下自行车,走到沙滩海水线上。大脑己不再转动,语言也凝固了,只有海浪一阵一阵的冲刷着超低坡度的沙滩……

    阳光突然露出脸,照到我的身上,淡白色,前方的海水也同时被阳光照亮,立即变成明亮的浅黄碧色,与没有阳光的暗碧色海水无缝拼接,如大染料块投入低浓度均匀的色彩溶液中,自然扩散形成了更鲜艳无规则形状的新色彩片……

    我退出到沙滩边缘一片草地上,坐下。左边约一百米处,有一个推土机轰鸣着将土石推堆出约二十多米长的半米高的坝体上,估计为这片沙滩修一个小码头或挡浪坝……

    我忽然想,若时光倒流四十年,在中国没有广泛使用推土机的时代,完成同样的工作,纯人工需要多少人?五十人还是二百人?

    大自然用上亿年时间将太阳能经过动植物以石油方式存贮,我们通过燃烧它产生的能量推动机械,代替人的劳动,而人劳动的能量是吸收动植物存贮的太阳能……说是很挠口,但这是人类近两百年才有的事啊!

    12:39,太阳光不均匀落在海面上,海面上一片浅黄碧一片暗碧,而海平面尽头的海平线突然像刀切一样整齐,并以极细漫长的翠绿色细线贴在黄绿色海面上,美艳无比……

    我平生第一次看到海平线如此的美艳……当阳光离去后,海平线又变成了宽宽的深碧色……

    天空浅青蓝色,云变得稀疏,大海浅黄碧色块在黑碧色的海面上形成猎豹毛皮般的花斑,美艳极了……

    海平线上那条翠绿色细线时而细,时而超细,时而变宽……海风从北方吹过面庞,你正面朝东方的大海……一架大型客机从头顶轰隆飞过,树叶晃动的影子在草地上摆动,前面白色的沙滩上有四只破旧的栅板小船落寂地呆在阳光中……

    海风吹在耳边呼呼响,前方沙滩海浪轻微的不息地拍击着,天上云儿轻白稀疏……

    海平线那条天海分界线,像绿翠的海带丝,绝对的妩媚,动你心魄……现在它色彩不均了,一端暗碧,一端明亮深翠绿——那一定是阳光照亮了右侧远处大面积海平线区域,从而海平线折射出这不可思议鲜艳的色彩……哦,现在最右侧海平线与它附近的海面变成了同一种明亮的深碧绿色了……而东南方的大金门岛与海平面分界外是一薄层黄绿色雾气……

    左边海平线深碧色线条上似乎有一段白色细线段……或许这是来自遥远的地平线上建筑反光……看,现在海平面天海分界的海平线竟有四五种不同的色彩,而此刻眼前的大海则以浅黑绿色为主色调……

    哦,那黄绿色海水上浮出最细长的深翠绿海平线,真是美得不像我们尘世中的景色……为什么过去没有人写过,没有人告诉过我……

    12:57,我手机中播放拉赫玛尼若夫第二钢琴协奏曲,我的厦门大海海面上的颜色也随着天上云朵移动,无序地组合出色彩协奏曲……

    人生还有几次可以这样宁静地眺望这样辽阔的海平面?

    海水退潮了,沙滩上留下五六米宽平坦半干半潮湿的沙面,如巨大长幅的宣纸和大自然的荧屏,白色泡沫的海浪不时地在她的上面动态地画着画……

    我漫步在沙滩上,东方辽阔海平面尽头再次出现细线状翠绿——媚你心魂的海平线……疏淡的白云在浅蓝色的天空中浅睡……

    向南走,金门岛浅色舒展在海水东南方,浅蓝黑色……二十年前我在美国结识的几位出生台湾的美国博士同行告诉我,他们青年时代在台湾服义务兵役时,曾用两年时间蹲在大金门岛国军战壕中,万般无聊地喝着金门高粱酒打发时光……不知道他们在美国现在是退休了还是转行了……

    1:10,我准备离开这片沙滩,继续北行……

    自从人类这几十年掌握了彩色摄影技术,尤其是电影电视彩色影视作品中,人类拍摄到的大海己经部分再现了大海所拥有无限风景中一部分,我们不难在BBC大型海洋记录片,还有法国大型纪录片中,为制作人摄影壮丽和诗意的画面和镜头所感动……我们也能看到一些大型彩色海洋摄影集,从中获得让我们感动的美景……但我们已无法从这太多的海洋风景镜头中了解大部分了,在这些作品中,我们也失去了类似在过去时代对人类有限经典名画的专注……眼花缭乱了……

    只是我有限的对于世界绘画作品了解中,我觉得过去人类在绘画上描述大海的成就十分有限……中国传统绘画作品,没有印象谁画过出色的大海作品;西方世界中,十九世纪英国透纳(1771-1851有几幅海洋画很著名,但他蜂蜡式的淡黄色主色调描绘大海使我很难接受……美国画家温斯洛·霍默(1836-1910)后期有一些海洋画,场面太小了……十九世纪俄罗斯画家也有些海洋画作,如《九级浪》部分呈现海浪的色彩,但场面还是太小了……这些画家对大海如此动态海浪,无论色彩还是场面,用画笔描绘总让人感到作品数量太少,信息量太少……

    然而,西方风景画对大海的描述我印象最深的是彼得·勃鲁盖尔(1525/1530-1569)几幅作品中的大海。这几幅画中的大海把人类对大海的感觉带入了不朽的深邃的无限的诗意的画面中,人类画家有这几幅作品,就少了作为大海中诞生的生灵的无能感,因为我们已能把我们从大海感受的诗意用画笔带到画布上,仅仅因为这样一个人类的伟大风景画画家……

彼得·勃鲁盖尔作为西方独立风景画开创者,采用最直接视觉语言和宁静安详的空间描绘大海,给我们带来了大海遥远时空感和诗意深邃意境。他画笔下的大海有难以言喻魔力,让人感动得无处藏身,很久难以从他的画面中走出来……

《那不勒斯港外海战》(1563年),那海面在阳光和云下阴影中色彩对比极为鲜艳,充满着透明感的黄绿、绿蓝、蓝黑色海水交织,海浪在海面上刮出白色斑条,像极了今天我在厦门看到的这片海域的海水……画面气势极为宏大,很难想象油画还能如此传神像现代彩色摄影一样表现大海,但又有现代彩色摄影无法表现出的人类心中的诗意……

《弗兰芒谚语》(1559年),只是在右上角只有整个画面二三十份之一的一小片画面上描绘了半个太阳、深蓝天空、海平线上方白色天幕和浅灰蓝海面和海面阳光闪烁通道,海平线反射阳光形成白线,画龙点睛一只帆船……将一个无限深邃无限诗意天堂一般但真实大海的背景推到表现“乱七八糟世界”的尘世画面上……这是人类对大海最高的敬意和颂歌……

《建造巴别塔》(1563年),用右侧四分之一画面中的约三分之一面积描绘大海,约三分之一描绘远方大海上方秋天般的天高气爽充满诗意的蓝天白云。画面中大海,如右中括号式的由近处黄绿碧色海面,沿右侧画框上升到上方,再沿陆地展开浅灰蓝色远海……画面呈现出时光的无限幽远和时空深邃……

《阴郁的一天》(1565年),描写暴风雨到达前海湾气势雄浑壮丽景色,只有贝多芬第五交响乐《命运》与之比美。黑色阴郁的天空远处的一长片梦一般天明时白亮天幕落在远处山峦剪影上,近处海湾反射着这片光亮,衬出这片不规则M型海水黄、碧、灰、篮混色半透明有些艳丽的海湾海面……在画面右侧的远方海平线附近海面是黑色的,整个海湾海面占住画面中间三分之一中的三分之一面积, 却深邃得让你心灵难以承受……

《伊卡洛斯的坠落》(1565年),用了近似对角线分开的一半三角形画面描绘大海,太阳给画面中间大面积海面带来灼目反光。你能感到浅灰蓝海水半透明,这是神话世界中的大海,却真实得如同我昨天中午时分在厦门音乐广场海边看到的大海……

彼得·勃鲁盖尔或许是西方最伟大的、横空出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风景画画家,他一生留下的四五十幅油画,每幅都是人类和大自然的史诗和交响曲,他是绘画世界的贝多芬,或许也是被世人忽视的西方最伟大的画家……

我坚信,这几天我在厦门海边,感受到了五百多年前彼得·勃鲁盖尔所感受到的大海同样的美……

吴砺
2017.10.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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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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