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集》（附录、苏雪林诗词）三十四、

涧底松

1998年5月26日夜，我接到友人电话，说苏雪林回乡探亲来了。第二天一早，我就和友人一起赶往苏雪林故乡黄山市黄山区（过去的太平县）她一行下榻的太平国际大酒店看望她。102岁的她，记忆惊人，她还记得我。
她逝世之后，我读了她更多的作品，和学者们研究她著作的论著，更多地了解了她。她是个集作家、诗人、画家、学者、教授于一身的奇女子，98岁还能握笔为文，一生出版了65部作品，2000多万言，获得过总部设在马尼拉的亚洲华文作家文艺基金会颁发的资深敬慰奖，是五四新文学以来中国文学艺术领域取得最辉煌成就者之一的大师级人物。
她又是一个另类。
她思想很新颖，行为却旧。她以 “五•四”新文化人自命，却又接受了家庭包办的婚姻。她向往过爱情，有过狂热的恋爱，却又亲手扼杀了那段恋情，终生忠诚于无爱的婚姻，她是个半新半旧、矛盾性的人物。
她生活节俭得连一块破抹布都舍不得扔掉，抗战初期，却将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稿费、薪金兑换成51两多黄金，捐给国家作抗日经费。
她天生喜欢逆潮流而行，她的认知常常有悖于众，由是之文章，掀起过多场文坛笔战风波。鲁迅逝世，全国文艺界为之悲伤，痛哭文坛领袖殒落，她又作出惊世骇俗之举，发表她致蔡元培先生长信，列举鲁迅“劣点”，力劝蔡不要参予主持鲁迅治丧委员会。公开亮出她反鲁的旗帜。
如何看待她和曾经站在敌对营垒那边对民族文化作过巨大贡献的人们？我便有了一些想法，历史是复杂的，人也是复杂的，肯定一切和否定一切都是不科学的，时代发展到了今天，我们的视野应该扩展到我们全民族的利益上来，不能再视他们为异己，就我们中华民族来说，不论他们曾经站在哪个意识形态领域，不管他们曾经拥护或站在哪个政治营垒中，就他们对文化的贡献，我认为，苏雪林和冰心同样伟大，胡适和鲁迅都是伟人，他们都是我们民族的精英，他们理应也受敬重，不能被忘却，不能以言废人，也不能以人废言，不能因为苏雪林反对鲁迅，我们就否认她，篾视她，而鲁迅也决非是神，只能歌颂。我便有了要写部苏雪林传的愿望。当我这个想法传出之后，不少朋友来劝阻我，他们劝我放弃这个选题不为别的，就因为苏雪林的政治倾向和她终生反鲁的立场，担心我因之受牵累。朋友们都是出于好心，但我也是个很自我的人，我的胆气反而更壮了，决心要写出一个真实的苏雪林，不为她讳，也不为历史讳，客观地写，让读者了解那段历史，了解苏雪林这个人。我开始为着为这个目标去努力，寻找资料，很多朋友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可由于海峡的阻隔等多种原因，无法觅到更多资料，我陷入了困境。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吧！这时，台湾文化大学艺术专业的研究生方崇瑜小姐再次来访，我竭诚为她的毕业论文提供资料和帮助，她是个很讲信义的姑娘，她回去后为我找到了大量的资料，分次以特快专递寄给我。这些资料为我要写个真实的苏雪林坚定了信心。我在阅读了数千万字的资料后，前年夏天开始动笔了，我写得十分艰苦，我要求笔下的苏雪林既要是个真实的苏雪林，又要是个有血有肉有追求有信念又有七情六欲的女人，我以我女人的心去体悟她这个女人的心，我以我的情去体会她的情，我站在她的历史环境来感受她的人生，历史影响人，环境造就人，任何人都无法逃离所生活的时代和环境，性格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我尽全力要让她立起来，成为一个活着的人。我写了两年，终于在今年新春前两天完成了这部37万字长书的初稿。我把它题作《另类才女苏雪林》。这是一个女人在历史突变、时代变迁中为了立足社会的甜酸苦辣人生，一个伟大女性的不平凡的人生！它也是苏雪林的心灵传记，她心路的历程。我为我了还了这个心愿而快慰，她若地下有知，我想，也许她会引我为知音的。

晚凉口占

两三茅舍映清流，吞吐烟霞境自幽。

花谢成烟如旧梦，山深当暑似初秋。

几行新柳笼沙渚，一片松涛入小楼。

日暮荆扉闲眺望，蝉声夹岸不胜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