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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挖掘机轰隆隆声,地基在开挖,落寞茫然,家园已是面目全非了。
漫步中,突然,一阵寒风过,脚下的落叶,沙沙作响,旋转在一堆废弃的砖头边,嗯!这不是锅灶台面和烟囱口吗?四爹爹家的豆腐坊的位置。阳光铺就在,似有炊烟袅袅地腾升,豆腐的清香味道,几乎还在鼻尖萦绕。
自我记事起,四爹爹家就有了豆腐坊,天天做白豆腐和黄豆干,叔叔也天天推着自行车,在周边六七个村庄叫卖。白嫩清香的豆腐,吃起来细腻爽口,成就了刘家一道招牌。每年腊月,周边的村庄,家家的年豆腐,订做在四爹爹家的豆腐坊。
我家屋左侧与四爹爹家的豆腐坊,只隔一道院墙,正好,我的房间窗户对着院墙。一个腊月,豆腐坊里就开始热闹了,石磨转动声、男女问话声、闲聊声、争吵声、嬉笑声,从院墙里面传出来,我爱听这样的声音。冬夜、漆黑、寂静,时有刮风下雪,屋后的竹枝,被风摇晃哗哗响,树枝的黑影,就在窗户纸上乱舞,胆小的我,总是疑神疑鬼,害怕的很。我还爱听石磨“嘎吱嘎吱”地一圈一圈的响声,多像一支古老的催眠曲,听着,心神宁静,使我安然入睡。
大白天,四爹爹的豆腐坊,我几乎当成了自家,不是手拿个小水桶,接木架上挤压豆腐流出来的热水,拎回家洗菜、洗碗、喂猪、拌鸡食,再不就把奶奶的火盆端去,在豆腐锅灶口,掏红火火的炭火。我每天来回走动,没人说我,这孩子碍手碍脚,那是,我勤快。一户来做豆腐,不来两人,是转不过来的。一人推磨,一人往石磨洞里添加豆子和清水。推磨子,我是推不动的,只能帮手添会儿豆子,或者,坐在豆腐锅灶口,添把柴火。我家的母舅姨娘,都住在本村庄,谁家忙不过来,去,喊刘丫头来。当然,我也得到奖赏,谁家一锅豆浆烧开了,我就舀一瓢豆浆喝,喝了香喷喷的豆浆,舌头舔舔嘴唇,心里挺美的。
豆浆烧开后,叔叔用水瓢舀进大缸里,趁着热气腾腾,我趴在缸沿边,伸头看,四爹爹把竹丝刷子,不停地在大缸里搅动,觉得有意思,不知看了多少遍,没看明白,熟石膏水倒进豆浆里,过会儿成了豆腐花。
几年后,大概十几岁了,那次,是我家做年豆腐。
每年惯例,我家的年豆腐,四爹爹总是安排到最后,也就是大年头一天。那日下午,烧开了豆浆,叔叔把热腾腾的豆浆,倒进大缸里,我就趴在大缸沿边,见四爹爹一脸不高兴,轻轻地对着我爸嘀咕,我爸,点点头,嗯了一声。不大会儿,四爹爹拎起小水桶,弯着腰,低着头,石膏水倒进豆浆里,竹丝刷子不停地搅动,满缸的豆浆,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波纹漾成了花瓣,瞬时间,只见四爹爹把竹丝刷往起一拎,顺手拿起两块木板合对把大缸口盖上了。
我跑回家,拎来两个水桶。四板白白嫩嫩的豆腐,叔叔切成四方块,放进水桶,却不是我家的水桶,挑走的人,竟然是李庄的李老二。郁闷,过年那天,叔叔送来半桶豆腐,才知晓,李老二家的豆子浸泡少了,不足做一锅豆腐的分量,叔叔不知道,按照正常程序做,水多浆汁少,难凝固。
自那事后,来年的年豆腐,四爹爹就对前来预定的人,再三叮嘱,一锅豆腐,黄豆称20斤,饱满、无虫眼,那样的豆子,出浆多,豆汁鲜,豆腐香。后来,四爹爹被村庄人给了个尊称“刘奶奶”。听人对着四爹爹,口口声声,刘奶奶,纳闷、琢磨,家里有四奶奶,四爹爹怎么也成了奶奶呢?成年后,我豁然明白了,那是四爹爹的性格温和,处事稳妥周到,制作豆腐,不急不躁,慢工出细活。乡村风俗,寄语豆腐“多福、富足”。村庄人一年的劳作,到了年底,满心欣喜,做一锅热腾腾的豆腐,暖融融的过新年,当然希望图个吉利。
岁月更替,我也渐渐长大,出嫁,但那几年春节回家,还能吃到四爹爹制作的年豆腐。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那种难以割舍情感的滋味,苦于文字功底的浅薄,难以表达出来。浓浓的乡情,和谐的家族,也只能烙印在心,回味一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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