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网

 找回密码
 我要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1169|回复: 0

[散文] 《大海如镜》(二)

[复制链接]

6148

主题

1498

回帖

1万

积分

荣誉会员

Rank: 8Rank: 8

积分
12351
鲜花(22) 鸡蛋(0)
发表于 2018-3-9 10:24: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大海如镜》(二)



“这件事发生在寒风劲吹,怒涛汹涌,大雾迷漫的冬天。随着尾轴咯嚓一声绷断,她的生命似乎也随之离开她巨大的船体,本来是一艘顽强的高傲的船舶一下子变成一根消极被动随波逐流的木头。一条由于本身的衰弱而病病歪歪的船缺乏一条在跟自然力量的斗争中被打败的船的动储力,这一斗争包含着她内在生命的戏剧。没有一个海员在注目一条丧失工作能力的船时不怀着同情,他们看待一条失去高耸的桅樯的帆船犹如看待一名被打败的但坚强不屈的勇土。在她的桅樯剩下的残余部分中有一种蔑视敌人的气概,像残废的手臂一般高举直对风雨欲来的天空的咄咄逼人的怒容;在她往上走向船首的线条中表现出一种高度的勇敢;一当匆忙装好的桅杆上露出一面迎风招展的船帆以保持她对准大海的航向时,她又会以不可征服的勇气再度去面对惊涛骇浪,p064

“触地了”是船搁浅情况不严重的职业表达方式,但实际的感觉则要复杂得多,仿佛土地抓住了她。对在甲板上的人,那是一种出人意外的惊异感,宛如你的脚陷进一个无法估量的罗网之中,你觉得你的身体的平衡受到威胁,你的心理上的镇定自若立时粉碎。这种感觉仅仅持续一秒钟,因为即使在你步履不稳时,你头脑里也在琢磨。把在精神上充满惊异和绝望的呼号带到嘴边,于是冲口而出:“天哪,她触地了!”p068

你在心灵上沉意默想你的恶运,等到你的情绪慢慢地改变,冷静的怀疑偷偷地深入你的骨髓,使你从另一个角度认识了原来难以解释的事实,那就是你扪心自问的时候了:我究竟怎么会蠢到那种地步呢?你准备抛弃你对自己一贵正确的判断力的信念。对自己的知识,忠于职守,以及直到。那时你认为你身上具有的一切优秀的品质的信念,这些东西使你获得每天的面包,使你从别人的信任中获得道德上的支持。不管船有没有希望,一旦搁浅你就得在她身旁尽最大的努力。经过努力也许可以挽救她,你的智谋和坚毅承受起沉重的负罪感和失败的压力。在大雾弥漫中,在未经探测也未标明的海上,在危险的海岸,遇到变化莫测的海潮,都可能搁浅,情有可原。但是不论挽救成功或失败,那场真实而持久的危险都给她的船长留下一种明显的失落感,那种留在嘴里的苦味,它潜伏在人生的一切生活方面。那种感觉也是一种收获。一个人也许会因此反而变得更好,但他决不会是同一个人。达摩克利斯看到了用一根头发挂在头上的那把剑,虽然一个好人未必由于这样一种知识而变得少一些价值,不过从此以后宴席的味道就不一样了。P070

照我看任何一个生来心地诚实的人都不会公然说他曾经看到春天的大海外貌像春天的大地一样年青。但我们当中有的人,怀着对海洋的深情与理解,却看见过海洋苍老的面貌,好像远古远古的年岁从未被触动的一片软泥的海底给搅动起来了。那是一场风暴使大海显得衰老的。

从许多年以后回顾经受过的一场场暴风雨而又记得起来的情:景,这是那种清楚地不同于多年亲密无间的接触而形成的大量印象的印象。

倘若你想知道地球的年龄,那么看看暴风雨中的大海吧。整个苍莽浩瀚的海面灰濛濛一片,风在波涛的表面刮起的沟纹,大片大片的泡沫,在翻腾,在起伏,像纠结成团的一卷卷白发,使风暴中的大海具有一副苍老的面容,晦暗,毫无光泽,连一丝微光也没有,好像是在世界有光曲以前创造出来的。

经过好多的爱,经过好多的烦恼之后回顾,试图把大自然的种种力量按他自己的爱与恨加以人格化的原始人,他的本能又在甚至于婴儿时期就超越了那个阶段的文明人的胸中觉醒。人似乎已认识到风暴是仇敌,可是即便是敌人,他也以依恋着过去的深情的遗憾去拥抱它们。P074

因此我记得很清楚我在一条来往于圣保罗群岛和阿姆斯特丹岛及澳洲海岸的沃脱威角之间的400吨三桅船上被甩出床位的连续三天。天气无疑是恶劣的,碧海,乌云,持续的狂风巨浪,但还是水手称之为可以驾驭的情况。在两面较低的主帆和一面收拢的前帆下,船似乎是在跟不让她在波谷间平静下来的漫长而沉着的大海竞赛。庄严的,咆哮着的卷浪从船尾追赶她,以跟船舷平行的凶猛的汹涌澎湃的泡沫越过她,以哗啦哗啦的一声巨吼向前推进:小船把她的镭斜帆桁伸入翻腾的泡沫,在由两边的浪尖形成的空向,一条光滑如玻璃的深谷间前进。在她的胆气,灵活,经得起大海的连续考验的表现,勇敢和坚韧的外貌等各个方面都具有如此的魅力,使我舍不得放弃观望她通过这三天难忘的大风日子给我的兴致。我的伙伴同样兴致勃勃地把这场大风称赞为“第一流的推搡”。

这是多年后又回忆起的那些场大风之一,它以尊严的姿态受到欢迎,犹如你会愉快地记得你曾在高尚的比武中跟他较量过而又不会重见的某个陌生人的高贵模样。在这种情形下,大风有它们的特色。你通过自己的感觉记住他们,没有两场大风在你的感情上是一模一样地留下印记的。有的以忧伤苦恼的神情使你难忘;别的以凶狠和怪诞的姿态卷土重来,像食尸鬼一样一心要吸干你的力气;还有的有一种翻天覆地的气概;有的引不起你尊敬的回忆,反如有恶意的野猫用脚爪抓你的痛处;有的严厉如一次登船检查:有一二次则来得遮遮掩掩,神秘莫测,带有一种不祥的威胁样子。每一场大风都有一个特点使你的全部感觉压缩在顷刻之间。例如,有一次轮到我清晨四点值班,当时我面对的是狂呼乱吼、日夜交替之际的世界,来到 甲板上我顿时产生的印象是在这样风涛怒号的海上,我们的船过不了一小时就得葬身海底。P079

一个同船船员眼中的神情,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挤在一起的值班人员的低声咕哝,从一个人朝天空瞥一眼时对另一个人发出的有意义的牢骚,一声疲倦的叹息,一个由大风去保留的表示厌恶它的手势,通通都成为风势的一部随飓风而来的橄榄色的云呈露出一种特别骇人的面貌。被西南风刮得墨黑的参差不齐的高空碎云,使你由于它表现出的空气急剧流动的高速而头晕目眩。猛烈的西南风把地平线封闭起来,灰色的天空低悬着,这种景象使你惊;,仿佛世界是一个地牢,肉体或灵魂在里面都没有安宁。风飑也是各种各样,黑色的,白色的,雷鸣的,预料不到的风势事先一点迹象都没有就从天而降,而且彼此都不相似。

海上的大风种类无穷,除开有时可以从飓风的吼叫听到特殊、可怕、神秘的呻吟经过,——除开那难忘的声音,仿佛宇宙的灵魂受到赶牛棍的驱刺所发出的哀鸣,一毕竟,是人声把人的意识印记打在风的性格上,p082

西风统治着围绕这些王国的海岸线的海域;从海峡的出人口,从海岬犹如从瞭望塔,从河口犹如从后门,从通道、小港湾、海峡、河口的港湾等等,岛屿上的卫戍部队和来来往往的船只上的水手都朝西方眺望,根据暮霭变幻莫测的光焰来判断那个随心所欲的统治者的情绪。日暮时分是注视西方天气陛下①高贵脸色的时光,船只的命运是由他来决定的。既慈祥又壮观,既壮观又险恶,西方的天色反映出这位王者的心里暗藏的目的。披着令人目眩的金色披风或裹着破布似的乌云像个乞丐,西风陛下坐在西方天边的宝座上,整个北大西洋仿佛一个脚凳放在他脚下,头一批闪闪的星辰则是他脑门上的王冠。于是聚精会神察言观色的朝臣们,也就是海员,根据主子的情绪来调整他们的船只的行。西风是个太伟大的王,他不会弄虚作假,他不会在阴暗的心底策划深藏不露的阴谋;他过于强大,不会搞小诡计;他的各种情绪都带有强烈的热情,即使是平静的日子里的温和的情绪,那时他的蔚蓝的天空优美文雅,从明镜般的大海反映出来的温柔,广大无边,深不可测,拥抱,掌握张开白帆的船舶,哄它们人眠。对所有的海洋他就是一切。他仿佛一个坐在王座上的诗人——高贵,单纯,野蛮,心思重重,心阔大,容易冲动,变化无常,深不可测,但如果你理解他,则总是那样。他有些夕照的光景,像是为取悦于大批人而策划的场面,到时候王家宝库里的所有宝石都在海上展示出来。另外的时候则仿佛打开他内心带着悲思和怜悯的忧郁色彩的秘密,那是在对着海洋为时不长的平静冥想时抹上的。我看到过他把心底被压抑的怒气对着难以达到的太阳的方向发泄,使它从苍白而惊恐的天空强烈照射出耀眼的光芒,像一个毫不宽容的专制君主的眼睛。

他是派遣他的由大西洋卷浪组成的部队向我们的海岸轮番进攻的军阀。西风逼人的声音召集海洋的全部力量来为他效劳。在西风的号召下,这些岛屿的上空掀起一场大暴动,汹涌澎湃的波涛冲上我们的海岸。西方天气陛下统治的天空充满飞逝的云,成批大朵大朵的自云变得越来越厚,直到紧密结合成一个牢固的天篷,在它灰色的表面,大风吹刮下的较下层的云团,稀薄黝黑,样子愤怒,以令人头晕目眩的速度飞奔。这个由云气构成的拱顶越来越厚,在海面沉降得越来越低,使船周的天边变狭了。西方天气陛下的特点、浑厚,灰暗,烟雾弥漫,不祥的色调逼来了,包围着人们的视野,把他们的身体浸湿,压迫他们的灵魂,用一阵阵咆哮的狂风使他们出不来气,使他们听不到,看不见,把他们在一条摇摇晃晃的船上推赶向迷失在迷濛烟雨中的海岸。

风的变化无常犹如人的随心所欲,是伴随着自我放纵造成的灾难性后果的。长时间的忿怒,他的无法控制的力量感,破坏了西风坦诚而大度的天性。那仿佛他的心受到恶意的深思熟虑的怨恨的腐蚀。他滥用他的力量摧残自己的王国。天空的西南部是他露出他阴沉的脸色的地区。他用令人毛骨悚然的风飑发泄他的怒气,用云团没完没了的折膳翻滚把他的领土搅得天翻地覆。他在疾航的船舶的甲板上撒播焦虑不安的情绪,使泡沫成带状的海洋显得面目苍老,把驶向英吉利海峡的归国船舶上船长的一头花白的头发吹得稀乱。从西南方面为维护自己的权势而来的西风常常像一个发疯的君主,用最粗野的诅咒驱赶他最忠实的朝臣,造成船舶失事、海难和死亡。

西南天气陛下是一种典型的阴霾天气。那不是因为浓雾厚度的缘故;在这种天气下地平线有点缩短,海岸蒙着一层神秘的云雾,似乎使得行驶的船只周围形成一个低拱顶的地牢。那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而是使视线缩短。西风并没有对水手说:“你一定会成盲人。”它不过限制他的视力范围,在他的心里产生对陆地的恐惧。他使人丧失一半的力量,一半的工作效率。P087

以风飑的愈刮愈猛为先导,有时候还伴随电光无力的一闪,仿佛是在云层之后远远的点燃的火炬挥舞的信号,风向转变最后到来。西方之王情绪变化的关键时刻是从西南风沉思状态隐蔽的狂热一变而为西北风的火花闪耀,电光阵阵,锋利逼人,目光炯炯的怒气勃发。你看到了他的强烈情绪奔放的另一阶段,这种狂怒爆发时他头上饰有亮晶晶的星星,也许脑门上还戴着新月,他在漆黑的风飑之夜猛力抖动由破碎的云织成的披风的最后残余,挟带着冻雨和冰雹,如同水晶和珍珠一般落下,撞击着圆材,敲打着船帆,啪嗒啪嗒地拍着油布雨衣,把船上的甲板变得洁白。无力的微红的闪电在桅尖上的星光下一掠而过。一阵冰凉的疾风在绷紧的索具中嗡嗡响,使船只一直到龙骨浑身哆嗦,使甲板上全身湿透的水手冷透骨髓;在湿衣服下打着寒颤;当一个风飑过去在东方消失,另一个的边缘已在西方天边露头,它迅速赶上来,形状不定,像一个装满冻结的水的黑袋子准备突然一下胀破出来倒在你这位忠诚的臣仆头上。海洋统治者的脾气改变了。每一股似乎是由怒火熊熊的心所烧热的,叆叇的情绪,反过来就有一股强烈的冷风,它似乎是由于情绪忽然反复,从一个转、转化为凝冰的胸腔里吹出来的。西方之王,这回不是用云、雾、海水和大雨的可怕的组合使你的眼睛失明,把你的灵魂捣碎,而是:是把他的力量转用于拿冰柱轻蔑地向你的后背投掷,让你困倦倦的眼睛好像因悲痛而流泪,你的疲乏的身体因支持不住而可怜地摇晃。但这位伟大的专制独裁者的每种情绪都自有其伟大之处。,每种情绪都诬你难以忍变。只不过那种强大的力量的表演,它的西北风阶段造成的混乱没有达到同等程度,因为在夹带冰雹和冻雨的连续的西北风风飑之间,要隔一段长时间。P091

风向的转变已经来临。揭开了面纱,低悬的太阳从混乱的天空怒冲冲地强烈照耀着冲上海岸的乱作一团的可怖的大海。我们认出了陆岬,在沉默的惊异中相对而视。一点也没发觉我们已沿着怀特岛而行,岛上的灯塔,在有风而带咸味的暮霭中染上黄昏的淡红色,这是圣·凯塞琳岬上的灯塔。P94

西风是最大的王,东风统治热带之间的地区。他们分享回归线之间的每一个海洋。每种风有他的统治的特点。西方之王从不贸然闯人他的尊:,贵的兄弟厺认的领土。他是个野蛮人,属北方型。暴烈而不讲究手段,凶狠而不怀恶意,你可以想象他大模大样地坐在镀上晚霞金辉的斑斓宝座上,膝盖上放一柄双刃宝剑,俯下.蓬乱的金色卷发的头,火焰般的胡须覆盖前胸,四肢,粗大,威风,声如雷霆,脸颊鼓起,双眼蔚蓝,凶恶,在使劲加快他的风速。另一个,东风,则是血红的日出之方的君王。我想象他是个瘦削的南方人,相貌轮廓鲜明,勘黑的脑门,漆黑的眼睛,身穿灰色长袍,在阳光下坐得笔挺,把他的胡子刮得千干净净的面颊搁在手掌上。他神秘莫测,心思让你摸不透,充满精心策划,锋利逼人的阴谋诡计——一边,思考着侵略行动。P096

海盗首领断绝世界贸易通道达六周之久,同时我们的领主西风却在酣睡,像一个疲倦的巨人,要术就是陷入只为天性坦诚的人所熟知的那种什么也不想干的悲哀的情绪之中。所有的人都引领而望,徒然看着他的城堡i西方之王睡得正沉,让他进行突袭的王弟把镶有金线的紫色披风从他俯下来的肩膀上偷走。在日暮之际展示出来的那批令人眼花缭乱的王家收藏的珠宝又怎样了呢?消失了,失踪了,绝迹了,拿走了,在黄昏的天空里连一只金环,或一线阳光的闪耀也不见!日复一日通过一线冷漠的天,一个没有光芒,遭到掠夺的太阳,可怜巴巴,赤身露体,如同,一个被洗劫一空的保险箱内部,既不壮观也不可笑,害臊地匆忙悄悄躲到海面之下。西方之王依然沉睡不醒,或者哀叹他的权力的无用,同时那个嘴唇薄薄的闯入者把他冷酷无情的精捷在海天打下印记。随着天色破晓,初升的旭日不得不涉过一道深红色的水流,既绚烂又不祥,好像夜间被谋害的天体流出的一汪鲜血。P099



吴砺

2018.3.8







评分

参与人数 1桐币 +1 收起 理由
江面梭影 + 1 很给力!赞一个!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新帖
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我要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