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之我见

乡愁 · 发表于 2018-3-26 10:09:08

　　那些年，不喝酒的父亲，总会从不宽裕的家庭收入中匀出一笔不小的开支，打回三五斤桐城米酒（或粮食酒），小心翼翼地用酒漏子装进洗净晾干的盐水瓶，收在隐蔽的地方，只等新年里必要的时候才出手。
　　无酒不成席，有贵重客人的饭桌上，才会有酒的。寻常人家积攒了一些美食，自己舍不得吃，只等着在新年里宴请要紧的客人。
　　请客吃饭是件繁重的事，单拣我眼见的说两句。客人未到来，要早早地将靠壁放在堂屋的大桌子抬到堂心来，放桌前一定要注意：让桌缝垂直于大门。酒席上的坐位很重要，明眼人一看场合，自觉地坐到“脚肚子朝大门”的位置。《红楼梦》里的坐席也是很讲究的，贾母坐的都是首席。很注重细节（桐城话叫抹古）的人家，大桌子就能很顺利地放稳当，若是草不拉呼（做事马虎）的人家，地不平，可怜桌子要挪几次身也放不下来，急躁的人，会顺手抓起屋角处的鞋子，垫在桌脚下，方可安好。有经验的，还不忘弯腰目测一下桌面的水平状况。
　　酒盅、碗筷摆好，好菜端上来，“请”上有酒的盐水瓶，在三催四接之后，终于迎来了尊贵的客人，宾主就座，总要推让一番才尘埃落定。小孩子是不可以上桌的，可能是怕饭菜准备不充足，也可能是为了彰显客人至尊。小孩子只有在多次强烈抗议后，等酒过三巡，才准许盛一碗饭，蹭到桌边，让大人夹点无关紧要的菜，对于“做人”的菜，就只看看，再死死地盯几眼，口水拼命地往肚里吞，众目睽睽之下，赶紧转身，去角落，“遗忘”。
　　给大家倒酒是坐在下横人的职责，要往比盐水瓶口大不了多少的酒盅一滴不漏地倒上酒，草率不得。酒盅是瓷瓦的，以钱为计量单位，会倒酒的，可以把酒倒至齐盅沿，酒面呈弧形拱起，似汉堡包的顶部，自鸣得意一把。也证明酒的品质好，表面张力比水的表面张力大，此时的酒得悠着点吮吸，不得不伸长脖子，如下塘喝水的老牛，切不可作牛饮，避免难堪，后备不足。

　　酒席以热闹和谐为佳，既喝了酒吃了饭，也可以互不伤害地打趣，或说点无关轻重的共同话题，喜气洋洋。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猛然从安静的酒席上站起：“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突如其来，其他人笑痛了肚子，她自己却不语。这是凤姐与鸳鸯给她策划和编排的，好在刘姥姥是“有见识”的人，不介意，配合默契。
　　满满一大桌子人共餐，若都只顾自己“埋头苦干”，偶尔抬头看到的也是平板的脸，对视，努力地挤出几颗牙作象征的笑容，这样的饭局，很乏味。要是有爱热闹的人在场，就会琢磨着改善。某次席上，见大家都闷头吃饭，一长者用公筷夹一块猪肉皮放到旁边一个未出阁的姐姐碗里，姐姐从座位上弹起：“哎呀，我不要皮！”长者认真地说肉皮的好，姐姐毫无察觉地坚决说：“我真不要皮！”大家都笑喷了，姐姐才恍然大悟。难得姐姐是憨厚之人，要是林妹妹这号的，场面不可收拾。
　　散席后，主人还会殷勤地舀水给客人洗脸，都是位尊的享受VIP待遇，也有低调的会让给辈高年长的，又是一番礼让拉扯，洗了几个脸后，毛巾的颜色昏暗下来，不知后洗的人有无心里阴影。早已有“深明大义”的人转个背，用手把嘴巴狠狠一擦，双手搓几下，再向后伸出，在腚上重重地一挞，就大功告成了。
　　酒席也有后记，有说自己喝多了的，往往没多；说自己不多的，往往真多了。酒喝多与不多都无伤大雅，就怕酒后“唱戏”——借酒耍疯，有借酒宣泄心中积怨的，骂人；有狂躁的人借酒解闷的，打砸东西；也有一定爱好的人，会不知疲倦地唱黄梅戏，就连叫他喝水，也中止不了唱戏的执着。这是那劳苦而贫穷年代人们的生活面貌，现在，人们方方面面生活提高了，重要的是懂得了如何文明而有效地给自己减压，不把别人当出气筒，包括掌握了交流沟通的方式方法。时代在精神上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