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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山旅书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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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27 10:14: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山旅书札》(四)



“仍在“等篷车到来”!昨夜我们有大风及冰雹;我到十一点才能回木屋,还是靠两个人的帮忙。月亮没出来,天空黑暗,乌云遮天,突然,不见踪迹的朗斯峰在黑色的群山之上若隐若现,新雪在还没有升起的月影下,为它添上了一层晶莹的光影。前一天傍晚,  日落之后,我看到了另一个似幻的影像——我的湖在暮色下变成了橘色,山岳在静止不动的水中倒映出浓浓的深蓝。这真是个奇幻世界。今天下了一场浓密而松软的雪;中午云层卷起时,雪岭及所有的高山一片洁白。P103

整日,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阴影里冷得冻人,阳光下却又像夏天那般炎热。矿泉水在水池中闪耀发光,长年不断喷出泉水;不过,白雪为顶、松林为裙的山脉,却阴郁地遮住尤特隘道,我进入其中,向上走了二十英里。这是条窄道,只够一条山涧及一条篷车道由两侧陡直的山壁中穿过。所有的时间我都可以看到方廷河,它奔流过崎岖的玫瑰红碎岩石,所以比任何溪水都明亮,真是一条美丽的溪流。它穿挤过坚硬的岩石,流过雪白光滑的冰,擦过水晶般冰块的边缘,冲落冷暗的洞穴,发出空洞的巨响,或者由高处急流跳入白色的泡沫中;它总是明亮,因为它纵情于岩石问、松树下、松树中、松树上,从不在静止的水池中歇息;它在日光中吟唱欢笑,在蓝色的松影中幽响。在这里,有一两英里的遮阴处,由于纬度较南,北部的常青松柏与在其他气候中生长的树木交遇,有矮橡木、柳、榛、杉;香柏与杜松互相推挤,争夺危险的扎根处;太平洋岸的巨大红桧与大西洋畔的奇特香松碰头,在它们中间,大白杨的浅金树叶,(如传奇中所述)在无穷的悔恨中抖动Qc》所有的这些之上,耸立着闪闪发光的锯齿山峰,雪白映上蔚蓝。宏伟!壮丽!庄严J 但不可爱。我愿以一切换取美得目不暇给的希洛深谷,或者一天“软香滑腻如凝脂般”的天空。

无止境的上行!路是由红岩石中崩裂而成,岩石常常倒悬,峡谷只有十五到二十英尺宽,穿过八次的方廷河,轰轰如雷的奔流声震耳欲聋。有时阳光直射到路上,就热得不得了;然而一进入阴暗幽谷却又积雪深厚;覆盖着白雪的松树,发出暗暗的幽光,河流在挂着冰柱的冰桥下奔腾。P136

太阳低落时,我到了伯根公园,一个根本无法联想起埃斯特斯公园的地方。绝对没办法!此地狭长,没有什么特征,而且附近的环境十分险。它使我想起一些阴沉的高处大河谷—一比如希河幽谷①雜特别仔细地打量它,因为这是金斯雷小姐建议我停留的地方。傍晚光彩悦人,远景也很不错。一条岸边有河棉树的溪流穿过公园;低矮的山丘往下延伸至此,南端完全封死,可是公园另一端靠近派克峰的远方,是层叠的山峰,在可爱的傍晚呈现美妙的蓝紫色;再过去,清澄的绿空中,鲜明地衬着锯齿状的雪岭,据说远在两百英里之外。P137

我又上了一个陡坡,那里山坡错综混乱;突然间,小径穿过宽阔的山涧,越过向阳的草地及深绿的松林;深深浅浅的红映在闪烁的蓝天之上,宏伟不似人间的连绵山脉就矗立在天际,清晰可见,或而升起成巨峰,或而断裂成深蓝色的山涧,或而破成锯齿状;巨岩与尖峰由不可攀登的一面升起,看起来真美——个闪亮、似仙境、难以忘怀的美景,而且距离只有四英里。山脉看起来不似世间之物,似乎只有梦中才能见到,是“在极遥远地方”的美丽山脉。它们鲜艳的色彩,比艺术家笔下的摩押王国①或沙漠的山丘还要亮丽,真不能想象从来没人在此住过,因为山势高拔犹如庄严的堡垒——非关欧洲那种灰色的封建城堡,而是像整块阿拉伯式的灰色巨岩。它们绵延广阔,巨大高耸,色彩美得难以述说,由底部松林为裙的深浓红色,渐渐淡化成奇妙的温柔,直到高峰突然耸起,变成透明的红光,让人以为那是日落的光彩。底下是奇岩深壑,被河流切割成峡谷,有着非人间的光彩,对身处北面山阴白雪中的我而言,那里像是温暖亮丽的地方。

在我们身边的是湿、冷、幽暗;

在他们身边的是日落绽放的玫瑰红光幔。

地上的阴郁包围着我,天堂的光彩则跟随着群山。在这里,再一次,礼拜似乎是人类灵魂唯一可做的事,那个问题再一次被提出:“上帝,你衷心顾念、不时探访的人类究竟是什么?”我艰辛地在积雪的山坡上下跋涉,遇到结冰的下坡地,经常下马徒步,以减轻忠心的“鸟儿”的负担,也常常停下来饱餐永远壮丽的景色,总是发现一些新的深壑,有多彩的颜色,或奇特耀目的红,或不可思议的形状。然后,其下,小径所到的深谷,窄得连小径及河流本身都几乎无法容纳,而那又是另一种庄严幽静。溪水弯曲回转,有时宽阔成浅滩,有时又狭窄成沸腾的漩涡,岸边生长着角椎形野蕨与美丽的银杉,以优雅的姿态倒悬着;谷中幽暗而深冷,只偶尔会有一丝光线由冷雪上的松间穿过;我突然回头,身后是奇妙的火红尖峰,耸立在像是永不终止的落日余辉中。这种冬日与夏天的综合景象,令我啧啧称奇。小径一直都沿着北边伸展,雪深而洁白,但南边却丝毫不见雪的踪影,葱郁的草地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

单调而嶙峋的黑松不见踪迹,白松也很少,两者都被尖细银绿的矮银杉取代。山谷深壑都已过去,火红的山脉也落在身后,高处变得阴郁神秘。我渡过一面已结冰的湖泊,来到一块被无一林木的山丘包围的空地,山丘上面则是白雪覆盖的山脉。在那里,小树丛间,我们走过一条已结冰的颇深的溪流,但冰突然碎裂,可怕、冰冷的水使我的双脚在余下的行程一直冰冷僵硬。越走近源头,河流越宽,不久后,小径消失,面前是宽而急的河水。我们两度涉过此河,然后小径就难再辨认了。在冷冻的空气与积雪中再往上行,穿梭在因遇冷而长不大、因狂风而扭曲纠结的枝桠间,那种孤寂感就像走在阿尔卑斯山高处的路上;除了冰雪的跌落声、悲惨的狼嚎及猫头鹰的袅叫声之外,没有其他声响。对我而言,太阳早已落下,山顶已由火红转为惨白;幽光也渐渐加深为浓绿;但仍“美上加美”!看不见有温馨火光的房子;头顶上,多彩的山脉举着它们冷硬的尖峰。在黑暗中,我开始害怕自己把别人告诉我的木屋当成了岩石。P145

亡。沿途奇异壮丽的景色简直令笔墨无辞。山景急流切割,曲折回转,又受高山夹挡;深壑山涧遭风雪侵蚀,鲜丽的色彩在阴影处显得幽暗,不过偶有阳光射人,呈现它的孤寂。少数生长在岩石缝隙中发育不全的松柏,稀落倒悬,由于采伐不易而逃过被砍伐的命运。有时隘道两边的山墙似乎在顶上碰头,然后又敞开,岩石的形状奇特,景色宏伟壮丽,令人敬畏。P162

最后遇见的一名矿工明白地指示我该走的途径。我离开小径,向上走进孤寂的冰冻世界——先是一片冰,然后是一英尺深的雪,洁白而松软,然后是困难的爬升,穿越一片松林,里面几乎全黑,马儿在深雪中蹒跚碰撞。然而,目的地终于到了,得来一点都不容易。在大约一万两千英尺的高处,我停在一个陡斜的坡上,下面就是绿湖,完全被浓密的松林包围,上面是夕阳红霞照耀的山岳,湖中看起来是水,实际上却是两英尺厚的冰。从下面的凄冷幽暗中,我来到了这个空气清纯、落日余辉下光彩夺目的神仙之地。我心中想起一句话,“黑暗已过去,真正的光明正在闪耀”;就像是替这句话加注,下面深黑的洞中,成百上千的人正在幽暗阴郁的光线中挖掘。

哦!世界,充满了凄凉的噪音!

哦!人们,声音中有着哀泣,

哦!黄金,那是哭泣者的积累,

哦!那是争吵诅咒的来源,

上帝将寂静打入你们,

他给以他所钟爱的宁静。

来到这个高度,眺望远处的落日光彩,真是不可言喻的感觉,这提醒了我们,上帝跟他的太阳还没有遗弃这个世界。可是太阳落得很快,就在我凝视美妙光彩消失的当儿,山头变得灰暗悲戚。身为这冰冷高处的唯一人类,感觉十分奇异;下山时,又要涉过一英尺厚的积雪以及陡斜的冰坡,进入黑暗。山壁像是星光点点的苍穹,每一个亮点显示有个孤独的人在洞中挖掘他的银子。我所能见到的景象真的非常可怕,感觉上仿佛不摔落悬崖就到不了乔治城。一路有许多悬崖,路上全结了冰,危险至极。这是我在科罗拉多走过的唯一需要胆量的路。当我探险归来时,已是深夜。P166

你想象不出日出前平野的光彩。就像夕阳一样,在水平线的高处有一道浓亮的橘色光影,而同时,山岳反射还没升起的太阳的光线,现出如同紫水晶般的紫色。我一早就离去,可是很快又迷了路;不过知道山中清澈的切割线是大熊谷,离博尔德很近,我就对着它穿过草原,结果找到了往博尔德的路。“人算不如天算”,我的历险到今天出入意料地终止了。到了这里以后,我没有再去山中,反而不得不躺在床上,因为炙热的太阳使我眩晕、头痛。在那大片枯萎的土地上,没有一块大岩石可以遮阴休息。烤焦的碎石土地反射酷热的阳光,望见远处凉爽的蓝色山岳、无尽的松树,以及它们深蓝的阴影,简直会使人发狂。P168

大雪暴即将来临,整个笼罩平野的天空一片阴霾;在山上,天空是深暗、静止的蓝,白雪覆盖的高峰矗立在阳光中。这是个看起来阴郁又孤独的早晨,可是当我抵达美丽的圣佛兰峡谷,阴惨的蓝空变得鲜亮起来,太阳也温暖闪耀。啊,这段行程是多么美,而且无与伦比,比我见过其他吹嘘得天花乱坠的地方美丽得太多。首先是这片 山坡围绕的美丽的草原谷地,圣佛兰河曲折地在纠缠的河棉丛、枯萎的铁线莲及蔓藤间穿流,两个月前这些植物使山谷充满了欢愉的艳红与金黄。然后是山壁奇异斑驳的峡谷;再来是穿过山麓上升到九千英尺高的岩石门;接下来是二十英里最原始又美妙的景色,翻越十三座九千到一万一千英尺高的山脉,穿过数不清的峡谷与深涧,涉过十三条溪流,最后下降穿过麦金深谷,其上正是以“落基山脉之珠”称誉的朗斯峰。P170

今天阳光很亮,我去黑峡谷寻找马群,一路风景很美。这里每天都可以看见一些新的美景、白雪或光彩。在科罗拉多,没有地方能与埃斯特斯公园相媲比;而现在天气又好,松林上的山巅白雪覆盖,没有任何你想要见到的壮丽风景不能在这里看到;而且纯净的空气、纯净的水,以及绝对的干燥,对健康大有助益。在这孤寂的冬日,更有一种攫人心神的庄严。即使是我旅居在夏威夷华拉莱山的山皮上时,也没体验过类似的情景。当男人到我不知道的地方打猎时,或是晚上狂风由朗斯峰呼啸而下时,空中充塞刺骨狂飘的白雪,不可能会有人来,而宏伟的山岳横躺在我们与平野之,越来越高,成为无法攀越的障碍,没有桥梁的河也越来越深,在这些时候,我不禁会怀疑我这辈子是否都要在这里洗刷、清扫、烘烤。P178

回程由深涧下行时,我见到了前所未见的雄伟景观:深涧处在阴影中,下面的公园则阳光普照,旁边倾斜而下的峡谷沐浴在深不可测的蓝色幽光中;其上,珍珠白的山峰,光彩纯洁耀目,直耸人蔚蓝的天空。我将怎么离开这“极遥远的地方”?其实,真正的问题是我怎么“能”离开这里?我们生活在“让我们吃喝有如明天将会死去”的原则下,于是食物存货削减得很快。两餐的计划并不经济,这让我们饿极了,结果反而吃得比吃三餐时还要多。今天我们听了许多圣乐,使它尽可能像星期天。冬日的孤寂造成的“略微险恶”的感觉非常吸引人。冬阳晨曦燃烧的琥珀色是多么光彩,今晚深红的落霞反映在纯白的雪上,又是何等灿烂!这个房间的门朝北方开敞,就在我写信的当儿,北极星明亮闪耀,一轮弯月挂在惨白的朗斯峰顶上。P184

星期二,我们全在天亮前就起身梳洗,七点吃早餐。我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日出,它琥珀色的光彩逐渐转成艳红,覆雪的山巅一座接一座燃烧起来,像是新的奇迹。P197

我以前从没有在日出前到过公园,那真是光彩万千,麦金深谷一片深紫色,从这九千英尺的高处,你可以看见一千五百英尺下阳光普照的公园,沐浴在一片红雾之中,珍珠色的针状山巅直耸而上,山边围绕着深色松树——我光彩、孤寂、奇特的山居之家!紫色的太阳在我面前升起。如果我知道是什么东西使它变成紫色,就不会再往前走半步。然后,我猜是晨雾的玫瑰红云朵渐渐散去,露出远处如药剂师窗台上药水瓶般紫色的太阳;在让自然之王露了一下脸之后,浓雾又落下,强风穿梭,雾开始冻结成冰。P197

这是今晚到达目的地前所看到的最后一间屋子。我从没看过如此美丽的山岳——包含了层次透明的蓝,直到壮丽的朗斯峰,傲然耸立,还有戴着无瑕的白雪顶冠的暴雨峰,高高映在天空。山峰闪着生动的光;峡谷落在深处的紫影中;一百英里外,派克峰突起一堆蓝幕。总之,那一个光彩富丽的下午,山岳都罩上了一层生动的蓝色面纱,却丝毫不减光:,使它看起来像是“在极遥远的地方”的梦幻之山。直到日落时分,它又清晰地沐浴在紫与乳白的光影中,而整个地平线,有好大一段,都映满了夕阳的深玫瑰红与鲜橘色。当我们在日光下穿过孤寂的草原,一切宛如在梦中;右边,靠近远处的地平线,草原渐渐平坦;左边,则是雪白如波涛般的平野,击向落基山脉。那一整天,我们没有看见任何人、兽或鸟。“吉姆”大部分的时间沉默无语。就像所有真正的山之子那样,即使是暂时的离开都使他憔悴。P210

昨天早上温度是零下二十度(约零下二十九摄氏度)。我想我从没见过如此明亮的天气。那种叫“落霜”的奇景出现了。空气中的湿气集聚成羽毛蕨叶般的形状,这美丽至极的小东西只有在空气稀薄又严寒的情形下才会发生。只需吹一口气,它们就会消失。空气中充满了肉眼能见的钻石般的亮晶体。它们似乎只会闪闪发光。天空无风无云,紫色的山脉罩上了蓝色的面纱,显得分外柔和。当格里利的篷车来到时,我在下峡谷遇到的佛德尔先生坐在上面。他曾表示他很想前往埃斯特斯公园,去找“山中的吉姆”一起打猎,因为那样会比较安全。他现在穿得像英国的花花公子,当我介绍他们两人认识时,他伸出戴了连指的柠檬黄孩童手套的手。狩猎人穿着古怪零乱的衣服站在一旁,他温文有礼的态度使这个天生粗卑的有钱“暴发户”大大松了一口气①。篷车缓缓离去,佛德尔先生有趣的喋喋不休,使我没有想到我在落基山中的生活就这么结束了;即使我看到在阳 光下金发变成黄色调的“山中的吉姆”,带着他漂亮的牡马,配备了我骑了八百英里的马鞍,慢慢踏上积雪的平野,回返埃斯特斯公园,我也没有意会到我在落基山中的山旅生涯已成过去!

在平野上走了几个小时,把我们带到了格里利,又几个小时之后,在蓝色的远方,落基山脉以及它环绕的一切,都消失在如海的草原之下。P214





吴砺

2018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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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砺,桐城人,生于1963年,1979年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大学毕业后在中国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997年曾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访问学者,其后在硅谷工作。回国后一直在公司从事研发工作,已申请了五百多项国内外专利,并于2004年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第一本散文集《西海岸之》。2011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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